第66章
他正对着夏历,皱眉苦思,时不时写写画画。
“干嘛呢?”苏景同不解。
“选日子。”
“什么日子,叫浑天监去选呗。”苏景同随口道。
顾朔抬头看着苏景同,认真道:“大婚。”
苏景同:……
从太监到皇后,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快?
苏景同抗议:“我不当皇后,皇后名字不好听。”
“叫君后。”顾朔早有准备。
“第一个男皇后,史书会把你骂成渣渣。”
“随便他们写,朕不在乎。”顾朔问:“你怕他们把你写成奸佞?”
“哈?小爷能怕这个?”苏景同从鼻子喷出一口气,爷声名狼藉二十年,骂他的诗文从广明宫能排到京城外,你们大周的名人翻个底朝天,也就对他爹苏季徵的骂声比他大些,他还差那点史书?
挨骂榜首第二对小小史书不屑一顾。
“不,我是说……”苏景同抓头发,“皇后君后事情可多了,要管宫女太监,要接见外命妇,要主持皇宫庆典和重大仪式,还要……”
顾朔悠然道:“都不用你操心。宫女太监有潘启兰芝管,外命妇不必进宫了,庆典仪式找宗妇来打理,”顾朔瞥苏景同:“你要想上朝,龙椅旁边可以加……”
“不不不,”苏景同吓了一大跳,脑袋摇成拨浪鼓,顾朔要说什么玩意儿,龙椅旁边加个椅子?那赶明儿左正卿他爹就要以死进谏撞死在大殿!苏景同忙道:“我不想那么早起床,我闲着就挺好。”
“懒死你。”顾朔沉吟,“叫你整日闲着不大好,人越发没精神。你还去太学府逗学生玩吧。”
“什么叫逗……”苏景同不忿,“我讲学可认真了。”
顾朔笑笑,没拆穿他上课半月、让学子自由活动十四天、他就讲一天的事实。
苏景同没敢再辩驳,他不知道为什么全天下都觉得顾朔稳重老练,以他所见,顾朔是实打实的疯子,端庄稳重的皮相下,是彻头彻尾地疯。他一旦决定要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今天说加把椅子,他明儿就真敢搞出个一字并肩王共享江山,他还会提前派人把文臣看起来,免得他们明天撞柱进谏阻止他。
苏景同可不想再刺激他。
“我可是西南余党的军师,就这样大婚好吗?”
顾朔气定神闲:“爱卿是朕派去西南当细作的,与朕内外联手,击溃西南一党。爱卿不辞辛劳,深入险地,置生死于度外,劳苦功高,”顾朔总结:“应当嘉奖。”
苏景同情不自禁鼓掌,好好好,好一个睁眼说瞎话。
顾朔扬眉:“你对朕的安排有意见?”
“不敢有,”苏景同诚恳道:“但我爹还在西南余党手里,西南余党知道这个消息,觉得我对西南没用,反手就会宰了我爹,陛下行行好,留他一条命如何?”
顾朔信口拈来:“你现在给徐幼宜写封密信,告诉他你为了博取朕的信任,谎称自己去西南是为朕做细作,朕对你情根深种、深信不疑,你们会有更好的合作,请他务必照顾好你爹。”
苏景同叹为观止,看不出来啊,平时最闷不吭声的人,编起谎话来一套一套的。
“但我还瞒了你一二三四五……一大堆事,”苏景同为难:“你不打算听完再决定吗?万一你知道其他事以后后悔了呢?”
“应该不会。”顾朔道。顾朔自认为天底下没有比苏景同爱他更重要的事了。苏景同就是想要江山都没关系,何况其他。
“怎么了?”顾朔奇怪,“你不想结婚?”
苏景同走到顾朔面前,一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道:“我怕你都知道以后,后悔。”
“不会的。”顾朔道:“朕不后悔。”
顾朔掐他脸蛋,“其他事朕虽然不着急知道,但你也别拖太久,该说就早点说,早死早超生。”
苏景同忐忑,“如果我瞒的事你会很生气呢?”
“会气成什么样?”顾朔问。
“气到让我滚蛋,气到这辈子不想见我。”
“这么生气啊……”顾朔笑笑,摊开一张空白圣旨,“你可永远自由进出皇宫,见朕不必通禀。”盖上玉玺,递给苏景同:“放心了?”
“就这样?”苏景同睁大眼睛,“你还不知道我瞒了你什么呢?也许特别过分!过分到你接受不了。”
“太过分朕会生气的,”顾朔提醒他:“你记得好好哄朕。”
“……”苏景同等了一会儿,“没了?就这样?”
“还要怎样?”顾朔笑,“把你剥皮抽筋?还是吊起来打?行啦,别想有的没的,你早点交代了是正经。”
“对了,”顾朔随口道:“你知道刚才谁来了吗?”
“谁?”
“正卿。”
“咦,”苏景同奇道:“他来了你怎么不叫我?”
“正卿刚说,找不到姜时修的踪迹,跟朕请旨,你要不忙的话,就帮他找找。”
苏景同的心不正常地跳动起来,手心瞬间濡湿,“他、”苏景同舔干涩的嘴唇,声音飘忽,“他说让我帮他找?”
“嗯。”顾朔道:“姜时修是平定西北的大功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顾朔怕他想歪,补充:“朕同他只有君臣之义,你不必多想。”
苏景同喉头动了动,被挑断手筋的地方隐隐作痛起来,情不自禁道:“我还要在太学讲学……”
“只是帮他分析分析。”顾朔道:“不会花你太多时间。”
“对了,”顾朔道:“昨晚忘了问你,我走后,你那几年是怎么过的,京里不见你动静,怎么瘦成皮包骨了?”
苏景同呼吸一窒。
他垂下睫羽,强压着心脏地狂跳,强自镇定:“我想去找你,我爹不让,叫我在家里读书,不许我出门。我又想你,又无聊,闷得很,不想吃饭。”
这事苏季徵干得出来,以前就关过苏景同半年,没想到他这次狠心关几年。
顾朔对苏季徵的教育孩子方式万分不赞同,哪有这么当爹的,不是打就是关,好歹是自己的独苗,怎么这般残暴。苏景同跟着他没少受罪,闷出病来怎么办?
顾朔只觉苏景同受了好大的委屈,也不纠结有的没的了,拉着他出去闲晃。
苏景同笑,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他成天得出门,压根儿不想晃,“你自己逛吧,我去找正卿。”
去哪玩都是玩,顾朔看天色,“行吧,你看着点时间,别打扰他太久。”
“嗯。知道了。”苏景同找轿辇。
“让江天护送你去。”
“好。”
“……你这就走?”
“嗯?”苏景同回头。
顾朔站在原地不动,似乎在等他。
苏景同笑起来,跑回去,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可以了?”
顾朔矜持道:“去吧。”
苏景同乐了,扑上去狠狠又亲了一口,把顾朔亲得耳朵红到脖子根。顾朔红着脸,“光、光天化日……成、成……”
苏景同接话:“成何体统。”
“走了。”苏景同潇洒挥手。
这一回到左正卿府上,左正卿坐在书房,满脸严肃,桌上堆满了书信,见苏景同进来,左正卿把一封密信交给苏景同,“景同你看。”
苏景同垂眸,信上内容不少,概括起来就一个意思,周文帝派人刺杀顾朔不成,掳走了姜时修,但人在路上被劫走了,劫匪像西南王的人。
苏景同手颤了颤,断了的手筋突然抽痛起来。
左正卿揉捏着太阳穴,他在屋中待了太久,不见光,头一抽一抽地疼,“前些日子我跟你说刺杀陛下的人尽数死亡,无法再查。”
“嗯。”
“这两日寻到个突破口,有一樵夫在山上砍柴,雨天路滑没下山,躲在树上,瞧见一批黑衣人押送着一个文弱青年,夜里这个青年被另一批人劫走了,我们根据樵夫指认的方向,找到了西南余孽的探子据点遗址,在里面找到了先帝派出的刺客的残留衣物和身份令牌。”左正卿迟疑,“如果我猜测的没错,姜时修应该落在西南一党手中了。”
苏景同的耳朵嗡鸣,手腕疼得几乎要炸开。
“所以我去找陛下,看你忙不忙,不忙的话帮我找找,西南那边你熟悉,你知道姜时修可能在哪里吗?”
左正卿说完,发觉苏景同脸色白得可怕,“景同?你怎么了?”
苏景同坐在椅子上,左正卿给他倒了杯茶,“你怎么了,生病了?”
“昨晚没睡好。”苏景同定了定心神,“你是说,姜时修被西南王抓走了?”
“我猜测的,”左正卿道:“你在我这儿睡会儿吧,姜时修失踪许久,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的衣裳都在,房间也给你留着呢。”
“不用,”苏景同道:“我们还是说姜时修的事吧。”
“真没事?”左正卿小心翼翼觑苏景同的脸色,“你看起来很像生病了,我府里有太医,给你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