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潘启轻轻走进来,在顾朔耳边说了两句话,顾朔眼睛亮起来,“当真?”
  “千真万确。”
  苏景同奇道:“怎么了?”
  顾朔打开衣柜拿了套衣衫给苏景同换,又拿了件大氅裹他身上,抱着他往门外走。
  苏景同挣扎想跳下来,“我自己走吧,去哪?”
  顾朔兜头给他戴了顶羊毛帽子挡住头和耳朵,“去刑部天牢。刑部尚书回话说找到断你手筋的两个人了。”
  西南王拷打苏景同时,并非自己动手,有将士代劳。刑部尚书不抱期望查了查,那俩将士是西南王的亲信,早关押在牢中了。
  天牢中,血气萦绕,那两个将士被吊在刑架上。
  顾朔将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刀塞到苏景同手中,“心肝儿,去,断了他俩的手筋。”
  苏景同犹犹豫豫。
  那两个将士身为西南王的亲信,知道西南王太多事,关在牢里的时候被来回盘问出数十个罪名,自知等查案结束会被处死,两人都双目无光,衰老了好似十岁,头发全白了,同他们说什么都反应迟钝,半天听不到回应。
  “嗯?”顾朔看向苏景同,“害怕?”
  顾朔走上前,从苏景同身后揽住他,握住苏景同的手指,带着他走到刑架前,“朕在你身后,别怕,动手。”
  苏景同捏着小刀,对准一人的手腕,他十分清楚手筋的位置,在手筋被断的日日夜夜,他无数次幻想等大事一成,要亲手断了西南王的手筋,将手筋的位置记得滚瓜烂熟。
  刀尖刺破一人的手腕,一点殷红的血渗出来。
  他在西南王府时,也如此人般被吊在刑架上,眼睁睁看着这两人走过来,干脆利落断了自己的手筋。他连声音都来不及出,剧痛袭来,疼晕了过去。
  苏景同的手微微使力。
  将士眼神动了动,又漠然地转到一旁。哀莫大于心死,早知必死无疑,对断手筋便没多少反应。
  苏景同松手,“算了。”
  “嗯?”
  苏景同将刀踢到一旁,“他们听命令行事,非他们本意,同他们计较没意思。”
  顾朔认真地观察他的眼神,“真不想?”
  “嗯,没意思。”
  “他们断了你的手筋,你不生气?”
  苏景同耸肩,“他们只是执行者,不是施令者。”西南王的手筋他都断了,再大的火都散了。
  “那走吧。”顾朔揽着他走出天牢。
  顾朔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同他交换眼神,点了点头。
  出了天牢,苏景同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天牢密不透风,光也很少,进去沉闷得很。出来后,感觉天都更亮了。
  “嫌血气重?”顾朔问。
  “有一点。”苏景同说:“闷得很。”
  “路上走走散散吧。”
  “好。”
  两人在路上散步,刑部尚书等苏景同听不到天牢的声音,捡起地上的刀片,飞速在那两个将士的手腕上划过,轻松断了他们的手筋。
  两个将士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刑部尚书面无表情地将刀片交给旁边的仆役,“装在盒中送进宫去呈给陛下。”苏景同不跟他俩计较,是觉得他俩听命于人,他好脾气,顾朔正在气头上,可不会跟他分这般清楚。这两人是西南王的亲信,断苏景同手筋时未必不知他是谁。
  “是。”
  翌日,苏景同照例去新太学府讲学,上次给他们留的功课到了检查的时候了。
  新州防守战。瓦剌朝新州攻来后,新州粮草军备虽有,但缺少前朝供给,坐吃山空,一旦瓦剌要打长久战,新州应当如何快速筹措粮草军备。
  谢永章想的是从周围抽调粮草军备——各个州平常有驻军,有应急的粮草和军备,从四周抽调,集体对抗瓦剌。谢永章还计算了各州抽调的数量、运送时间。
  “还可以。”苏景同颔首。谢永章想的和大多数学子一样,他的抽调方法更周全,时间更短,抽调效果最好。谢永章是认真考虑到各州自己的边防情况,既保证了新州的需求,又不让各州陷入粮草兵马困境。
  苏景同在地图上圈起甘州,“我要是瓦剌,突破新州虽然是首选,但在你的安排下,新州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是块硬骨头,短时间啃不下来,那么我会调转方向去甘州。甘州位置上差一些,但甘州援助新州后粮草兵马都不充裕,甘州没强力的将军在,速战速决的话两天能拿下,然后迅速突破甘州东南方向的敏州,锦州、甘州、敏州,合围了新州。新州腹背受敌。”
  谢永章问:“锦州甘州敏州合围了三面,为什么不把最后的禹州也拿下,瓮中捉鳖?”
  “留条出路,且打且退,新州守军如果察觉守不住,会及时退到禹州去,不会死拼,能顺利拿下新州。但四面合围,除了突围别无他法,新州守兵无路可走,只能鱼死网破。拿下新州的代价会变大。”苏景同又圈了几个地点,“另外,固然瓦剌能拿下甘州敏州,但同时有可能被新州和这几个州里外夹击,瓦剌可能变成鳖。”
  霍方比谢永章想的又应急些,全民皆兵,十四岁以上男丁统统自带口粮武器上阵杀敌,没有刀剑就用斧头菜刀,没有斧头菜刀就用棍子弹弓。
  “用倒是管用。”苏景同说:“动员要做好。最好提前将这项制度施行下去,免得临到头急用捉襟见肘。且百姓没经过专业训练,骤然上战场,反应不急,很可能白白送命,论战斗力不如兵将。”
  顾炎这堂课依然来了,被苏景同拒绝收着当学生后,他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和霍方一般蹭课,他的方法集合了谢永章和霍方的路子,一边向四周借兵借粮草,一边动员新州百姓全民皆兵,所以向四周借兵不多,四周的州郡尚有余力自保两天,来得及互相救援。
  苏景同不吝啬给了顾炎高评价。
  谢永章托腮,“所以姜时修当时怎么做的?”写史书的人不在前线,只模糊写了一段“顾朔拥兵八十万,和瓦剌杀了个天昏地暗”。谢永章一个字都不信,从他这段时间的研究来看,西北加起来拢共不到三十万大军,还要分到各个州去,就算禹州的镇西侯李侠带兵马投诚,新州也凑不出八十万兵马。
  “姜时修……”苏景同提笔随手在纸上绘了一幅西北边境图,北面是瓦剌各府,南面是大周的西北。
  谢永章看呆了,苏景同画瓦剌怎么这么熟练,信笔拈来,挥洒自如。
  苏景同在边境四周批注兵力水平,精确到百,且标注时没有任何迟疑犹豫,似乎这些数字深深刻在了他心中。
  霍方目光闪了闪,没作声。
  战场的事瞬息万变,除了亲自参与的,谁能知道得如此详细周全?西北打仗时,苏景同远在京城,他为什么如此了解西北战局?
  满军营里,估摸也只有当时的军师姜时修和皇帝顾朔能知道这些数据。
  所以苏景同就是姜时修吧。
  差点被他糊弄过去。
  苏景同画完开始讲解,“新州和周围的几个州均由陛下指挥,瓦剌是向南攻打新州。新州粮草军备不足,预计能撑十天左右。”
  苏景同睁眼说瞎话,事实上他前一年在新州和禹州的边界处备了个粮仓和武器库,由“土匪”把控,等新州快撑不住时,姜时修会去“剿匪”,把粮仓和武器库中的东西带回去。差不多够新州再打五个月到半年。战事当前,没空详细调查土匪,等顾朔腾出手来,西北都平定了,随他查。
  他还在禹州放了军备,李侠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解燃眉之急。
  “为什么要从各州借兵借粮食给新州呢?送兵送粮要时间,且正面对轰效果不好。”苏景同道:“他攻击,你就要防御么?”
  “瓦剌的大头部队现在在锦州的位置,看看他左右是什么?大周的甘州和禹州。他是打下了锦州,但他也入了西北腹地。姜时修安排边境的甘州和禹州的十万兵将突袭瓦剌边境。瓦剌留在边境看守的兵将不足五万,瓦剌地多人少,兵将不足,府与府之间距离遥远,一时间难以从其他地方调兵。瓦剌要么撤回攻击新州的兵将,回援边境,那么新州之围可解,要么抛弃边境,先拿下新州。但他如果敢放弃边境,甘州禹州占领他边境的两个州府,就可以和新州形成夹击,合力向瓦剌攻击。所以瓦剌必须回援。”
  苏景同慢慢讲着当时的布局,这是最简单的围魏救赵的招数,但凡学过点兵法的都会,瓦剌不傻,瓦剌当机立断兵分两路,一路回援边境,一路继续和新州死磕。
  “那怎么办?”谢永章紧张地问,“新州的困境还是没解啊。”
  “甘州和禹州是全民皆兵,所谓的十万兵将是临时要百姓凑数的,甘州禹州的兵将还在两州,并未离开,等瓦剌一半兵将回援边境,甘州、禹州、新州三州合力对占据锦州的瓦剌军队发起进攻。瓦剌发现错误估计了大周西北的兵力,自己又成了瓮中捉鳖的鳖,打了一天发现没法从大周手中讨到好处,怕被包了饺子,惊慌之下退出了锦州,回到瓦剌。而攻击瓦剌的百姓虚晃一枪,攻击完就跑,撤回了甘州和禹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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