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顾悯不以为意,他自顾自说下去:“你的好儿子苏景同就要来西南了。”
  “小王做个好人吧,把他抓来让你们父子团聚如何?”
  苏季徵懒得理他,吹牛也不怕把天吹破了。
  他但凡有点本事,也该打出去了,而不是龟缩在山里消耗为数不多的粮草,逼到弹尽粮绝才不得不露面。
  某座山上,一朵银白色的莲花在风中摇曳,光下能看到银白花瓣上流淌的五光十色。莲花周围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在晨雾中越发模糊看不清。
  第56章 现实-揭穿
  大军开路,浩浩荡荡前往西南。
  五行莲的位置在西南大山腹地,山路同样遥远,摘下不易保存,需要苏景同前去山中。
  路上,顾朔和苏景同同乘。
  “你怎么看?”顾朔问。
  苏景同取了支笔,在马车上的桌上铺开西南大山的地图,标记出五行莲的地点,“顾悯大费周章把我们引来,定有埋伏。”
  “你觉得他手里有多少兵马?”顾朔问。
  “不多,西南王原本手里有十五万兵马,在四大边疆王里兵马最多,但是我们北上造反时,带走了十四万,只留了一万守城,现在顾悯手中应该就是这一万兵马。但除此之外,西南王造反一路势如破竹,这段时间应当能吸引到百姓投军,这部分数量我不清楚,毕竟西南王也在提防我。”
  “从你登基的消息传回西南,他们开始躲进山中,到现在一共是……”苏景同算了个数字,写在旁边,“他至少还要预留十天左右的军粮,来应对我们。”
  “西南的粮食产量是……”苏景同写数字,“这些年为了造反,西南王也囤积了不少,我预计是……”
  苏景同慢慢计算顾悯手中的军粮数量,考虑到进山后存在省吃俭用、在山中打猎采摘摸鱼增加补给,苏景同最后道:“大概有两万三千人左右。”
  “战马不多,西南这边养马水平不高,马品种也不好,西南地多山,山路崎岖,骑兵在西南用处不大。西南王北上时,带走了所有骑兵,一人一匹马,西南王府最多还有五百左右的战马。”
  “战车基本没有,西南这边不用战车。”
  苏景同一样一样地算下去。
  “如果我是顾悯,我会在左右这两条路各埋伏两千人,然后把人赶到西路去,这里是一线天,好绞杀。”
  “但我不理解的是,”苏景同顿了顿:“我们这次带了五万人,他是从何而来的底气,认为埋伏我们能成功?难道不是我们反杀吗?”
  顾朔问:“从其他地方借兵?”
  顾悯想从东南借兵的话,成功的可能不大。
  苏季徵执政时期,东南百姓活不下去造反,苏季徵和东南百姓谈判,暂时化解了矛盾,但相应的苏季徵调了中央军去东南驻守,把东南军调到东北驻守,东北军调去津门。中央军家眷都在京城,两年轮换回京,前途大好,不会搅和东南西南的局势。
  或许是从南面的哪个小国家借兵?
  苏景同算来算去,多罗国来帮忙的可能性最大。多罗国国土和西南十万大山紧紧接壤,虽然面积不大,人口少,但它熟门熟路,了解山群,它来援助顾悯的话,可以从山群另一面过来,不惊动其他州府的驻军。
  多罗国的粮食不丰、物资紧张,如果顾悯许诺了重金、粮食种子、军备武器请多罗国出手,事成得到顾悯许诺的物资,对多罗国是条出路,若是失败,可以躲回十万大山后面,顾朔不会花大力气穿过十万大山去找他们麻烦。
  苏景同琢磨多罗国的兵马情况,“最多借他三万。”
  那就刚好比顾朔他们多一点。
  “调四万东南的中央军过来吧。”顾朔一锤定音,九万人军队,如果再栽在顾悯手中,那真是天佑顾悯。
  夜里,苏景同辗转反侧。
  “睡不着?”顾朔问。
  “你说,”苏景同迟疑:“顾悯用来当诱饵的五行莲是真的吗?”苏景同派镇西侯等人去找,在西南没听到五行莲的传说,但是在东南地带找到了五行莲相关的童谣,现在是剿灭顾悯的关头,却又在顾悯藏身之处附近看到了五行莲。
  若是真的,巧合得未免过分了。
  “不管是真是假,”顾朔道:“先拿到手再说。”
  自来到西南后,苏景同便和顾朔寸步不离,将士们对苏景同的态度依然是看他一万个不爽。
  这次从京城带来的三个将军。
  一个是姜时修曾经的老部下孙新。孙新当年顶不服气姜时修这个黄毛小子,非要和姜时修唱反调,姜时修说能打下来,孙新便说不能,两人常常打赌,谁输了给对方洗三个月衣裳。赌到最后,孙新得给姜时修洗六年衣裳,于是大家吃庆功宴,孙新苦哈哈地用木槌敲打衣裳。姜时修就提着一壶小酒美滋滋坐孙新旁边监工——姜时修不喝酒,但能让孙新闻味,姜时修贱嗖嗖问:“孙将军,还赌吗?”
  一个是姜时修提拔的小孩周乾。周乾能打,听话,他是莽汉,听不懂兵法,但姜时修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指哪打哪的好手。
  最后一个是兵部的童杰。童杰也是姜时修的旧部。童杰自从西北回来后,便沉默寡欢,战争兴起时,他在西北参军,他的大哥二哥在京城,大哥是禁卫军,死在津门战场上,二哥是巡防营的将士,死在西南王打进京城的那场战役中。
  顾朔是想选几个对苏景同敌意不大的将军来,但选来选去,没有。武将对叛国谋逆的厌恶,正如文臣对奸佞权臣的厌恶。苏家父子,文臣厌恶苏季徵,武将厌恶苏景同。苏季徵尚且死在津门之战里,有谋反行径,也死得算所。苏景同是完全的谋反,且下场——将军们早知道他“垂帘听政”了。
  想化解将士们对苏景同的不满,只有一条路可走,把苏景同是姜时修的事情公开,再把苏景同指挥西南军半月内大败给顾朔的事说清楚。但苏景同抵触自己是姜时修这件事,苏季徵还在顾悯手中,这两件事一件都不能公开。
  顾朔只能选出对姜时修最忠心的来。这三个都是姜时修的铁杆拥趸。若能趁这次机会,平了苏景同最难跨过的障碍,把姜时修的身份揭开,倒是一举三得的美事。
  苏景同和顾朔同进同出、同食同宿,在军队中格外显眼。
  急行军的一天夜里,周乾拎着一坛酒坐在营寨外,遍地黄土,尘沙在空中飞扬,鼻子上一摸一鼻子灰,周乾用嘴咬开坛盖,将坛盖扔一边,对准坛口“咕咚咕咚”往喉咙里倒酒。
  “周乾,你小子干什么呢?”孙新一巴掌拍周乾肩膀上,“军营里禁酒,陛下还在呢,你小子想找死啊?”
  周乾瞥孙新一眼,把酒坛递给孙新:“喝吗?”
  孙新盯了他一会儿,盘腿坐他旁边,“咋了?你也学酸儒看到月亮就难受?”
  周乾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尘沙漫天,有尘土落进坛中,“呸——”周乾把沾了尘土的酒吐出来,用袖子抹了把嘴,“我就是不舒坦。”
  “你病了?”孙新上下打量周乾。
  “我是替军师不舒坦!”周乾低吼。
  孙新沉默,皇帝还在西北大营时,十分平易近人,和他们打成一片,大家没大没小惯了,少有面对皇子面对郡王的距离感,姜时修喜欢皇帝不是秘密,那时满军营都想帮他,都想撮合。要说皇帝不喜欢姜时修,也不是那么回事,总归同宿同食,又很信重。要说皇帝喜欢……
  孙新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帝王帐,从帐上的影子来看,苏景同大概正靠在顾朔身边叽叽咕咕说话。
  皇帝对姜时修的喜欢,哪里比得上这位。
  他谋反、他始乱终弃、他贪图享乐、他奢靡无度、他对着皇帝大呼小叫,但皇帝就是喜欢。
  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军师对他怎么也算掏心掏肺了吧,”周乾满心怨气,“要没军师,平定西北不知要费多少劲儿,要没军师,他说不定就……”周乾及时吞回后半句,但孙新知道他在说什么,顾朔中毒箭那回,军医不在附近,是姜时修把顾朔的毒血吸出来的,若没姜时修,顾朔怕是难逃中毒。
  “就算不指望他们能在一起,好歹也找找军师吧?”周乾啐了一口,“军师失踪这么久,连他的影子都还没找到呢。”
  孙新张嘴,想劝几句,但又能劝什么呢?姜时修没找到不是事实么?
  周乾不痛快极了,“你知道禁卫军的暗卫去哪了吗?”
  禁卫军十二卫之一的暗卫某天突然宣称有紧急任务,全员消失。
  “去哪了?”
  “哼,给苏景同找治病的药去了。”周乾越想越气:“但凡找军师能有这个劲头,早找到军师了!”
  童杰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从周乾身后抄走了他的酒坛子,自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半,把酒坛丢还给周乾,一言不发地坐在周乾旁边。
  周乾瞧他,更是叹息,童杰在西北大营时还开朗乐天,等回了京城,知道他大哥二哥都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便郁郁寡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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