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故宫作为博物馆挂牌之后,晚上基本不留人,自600岁生日之后,才陆续开放了夜场,但是随着文物逐渐被收入库中封存,加上故宫建筑的保养问题,如今的故宫已经是能避免强灯照射就避免强灯,加上监控器的夜拍功能日益强大,如今入了夜,故宫里除了安保人员基本不会有人在里面。
骆清逸要去的是故宫旁边的一个工作区,那里专供故宫的专家们在夜里工作用的。
骆清逸得了院长的允许,这才进了门。
留在这里的师傅并不多,甚至有一些人很年轻——不过现如今人们成年后大多数会维持在一个盛年的外貌,单看这些人的样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卫煊只觉得他们各个沉稳寡言,听到骆清逸的问好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带着一种对某种事物的迷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也不知道应该说他们专心致志,还是说他们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这里多了个大活人。
骆清逸没有打扰他们,悄悄地挪到角落,那里倒是有一个打眼就能看得出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头发是红色的,大部分垂到了肩膀,发梢像杂草一样四处纷飞,炸得无拘无束,卫煊看过去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颗成精的红毛丹。
骆清逸戳着手,看上去兴奋无比:“我和院长打了报告,他同意我拿点鲜货。”
啧,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地下交易市场的暗语。
红毛丹抬起头,露出一张熬夜熬得快油尽灯枯的板栗色的脸,梦游似的说:“哦,你等着。”然后便站了起来,一步三晃地走到了后面,头一直耷拉着,从背影看过去,竟感觉不到他脖子的存在。
但是骆清逸看他的眼神仿若在看最新的机甲供能驱动机。
“红毛丹”在里面待了不到一分钟,便捧着个盒子回来了,只是进去了一趟,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原本弯曲的脖子直了,半睁不闭的眼睛也开了,虚浮的步伐变得极稳,一步一顿,像是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他把那个盒子交给了骆清逸,声色肃穆得像是随时随地就能做个完美的祷告:“这是大半年来的成果,你……”他似乎想说“省着点用”之类的话,但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手颤抖着把盒子松开,又把话咽了下去。
为了让自己不再挂念,他含着泪看了眼骆清逸手中的盒子,转头又恢复了刚刚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走吧,走吧,我看不得。”他挥了挥手,像个不得已卖了自己孩子的父亲,只想着让人贩子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会忍不住把孩子要回来。
卫煊:“……”他一个人是怎么把这场戏演得如此生动煽情的?
骆清逸二话不说,转头拉着卫煊出了门。
他们走出门的那一刻,一群人的反射弧终于在经历路上相互绊手脚之后跌跌撞撞地回来,一头撞进了主人的身上,一时间人群乱成一团,卫煊清晰地听到背后传来了桌子倒塌的声音,还有中年男子响彻云霄的呐喊:“不!你回来……那是我的宝贝……把我的命根子还给我!”还夹杂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嚎啕大哭。
卫煊:……
难道他们干了什么打家劫舍的事情?
这么想着,他紧紧握着了骆清逸的手臂,由被动转为主动,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拉着骆清逸往车子停的地方跑。
在身后似乎传来大门被粗暴推开的那一瞬间,他护着骆清逸进了车子,一边按启动键一边锁门。
等车子开离了工作区,他俩才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等他们确定周围安全了,卫煊才腾出时间问道。
“明天的工具,雕刻师的宝贝。”骆清逸小声地说,缓缓的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不算小,里面的东西却不多。
“象牙?”
“仿象牙。”在旧科技时代,呼吁保护动物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地球进入星际时代,地球人已经养出了保护动物的理念,不会再用活着的动物的一部分来满足自己的奢侈品心理,只是那会儿故宫正巧进入文物保护区,大批文物都要往仓库封存,仿品即将摆在展柜当中。
可是故宫中有数万件象牙雕展品。
能做这种工艺的师傅不多,他们能找到的材料就更少,很长一段时间里,故宫的象牙雕仿品展柜都十分空旷,直至近些年,他们人工合成了“仿象牙”,其成分、密度、结构等等无限接近于真·象牙。
故宫里已经摆上了好几件仿象牙做成的雕刻品,目前尚未发现这些雕刻品有什么大问题,所以渐渐的,一些老先生已经在找学徒来学习仿象牙的雕刻技术。
但是仿象牙无法大批制作,除了老师傅要自己做复刻之外,学员在学习过程中也会损毁一些,所以师傅们把这宝贝看成了命根子。
也是骆清逸在和院长联系的时候答应在课堂上注意一些有资质的孩子,帮师傅们找传人,这才安全地走了进去。
不过一些老师傅还是舍不得这些宝贝,所以在“也许能找到徒弟”的诱惑过去之后,比起那虚无缥缈也不知道能不能拜到自己门下的徒弟,到底还是真实握在手里的仿象牙比较重要。
“幸亏我们跑得快。”骆清逸心有余悸地说道,“不然我们不仅仅要把东西还回去,恐怕还得被拉去做苦力。”
卫煊想了想自己刚刚听到的那几声呐喊,无法抑制的笑意从喉间溢出,在紧闭的车内飘了几个来回,最终飘进了骆清逸的耳朵了。
有点低沉的、尾音微颤的笑声如同毫无重量的羽毛,在他的耳廓扫了一圈,一路扫到了心房。
他狠狠打了个颤栗。
低音笑什么的,有点犯规了。
他合上盒子,清了清喉咙:“代表明天要上课的30个孩子们感谢卫先生的出手相助,明天要是出成果了,我们一定把最好看的一个雕刻品进献给卫先生。”
卫煊:“骆老师也要上手吗?”
骆清逸:“应该会同步带着他们制作,我们不会做太复杂的内容,就是感受一下雕刻的困难,难点在体验古人的智慧与工艺的伟大。”
卫煊点点头,眼中竟满含期待:“那我预定骆老师手中的那个好了。”
“恩?”
“你亲自上手的,绝对是最好的。”
骆清逸被他这毫不保留的信任直击灵魂,色令智昏一口答应下来:“为了这句话,明天可绝对不能敷衍了事!”
当天晚上,骆清逸备课备到了凌晨四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竟然精神饱满,完全看不出快熬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进了办公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连速成班的课都是别的老师代的,代课的是一位较为年老的教授,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但是华夏语说得标准不含糊,整个人竟有种老顽童的趣儿,一堂课上下来十分生动,听得学员们一愣一愣。
等到了下课,便有人凑到卫煊身边,一群人盯着那些坐在位置上上网的“文科生”,另一群人则低声问卫煊:“骆老师怎么不来上课了,话说,政府办的那事不地道,咱们没有什么应对策略吗?”
在这个文武一起上课的混合班,最大的好处就是这里有那么几个年轻人,他们十分容易漏掉一些在文科生看来不是很重要,却让人几位看重的信息。
他们也不敢打探军部的具体处理,只是想要得到卫煊的一个透露——好歹让他们知道,大元帅的遗孤真的没被上面放弃。
“有新命令下达,不方便说。”卫煊在自己能回答的范围内透露了一些,“放心,军部一直把家属的事情放在心上。”
一个政府部门不可能真的取缔军部,只要军部的人不糊涂,那么有关军人家属的保护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一群人这才放下了心,又问道:“那今天是怎么回事,也没听说骆老师有公开课,怎么突然没来上课呢?”
“他在准备还大一新生开课题。”这是卫煊最近才知道的,华夏的大部分大学,文史学院的学生都是大一的时候定下毕业论文的大方向,因为华夏的历史、文物、政策变迁等等所牵扯的资料太多,哪怕一个学生从小就学习这些,到大学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学得精。
他们大一的时候会定下大方向的课题,能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准备,也给一些想尽快考第二大学的同学节约时间。
骆清逸昨晚告诉他,从春节到清明节,大假期基本过完了,大伙儿可以收心,开始接触论文课题了。
“不过也有人会在端午节过完之后再定下心。”末了骆清逸突然又补上这一句话,这突如其来的对自己民族假期次数多的炫耀,连卫煊都忍不住冒出了点点嫉妒。
“那么重视啊,”身边的人惊讶,“真想去看看。”可惜他们速成班的学生成天被困在这幢楼,几位老师不间断地给他们上课,他们根本没时间去“旁听”。
谁知道他们早上刚刚说完,下午的时候临时班长便通知他们下午的课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