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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他倒真要看看,这太子此番独自一人究竟能作出何成就来。
  两日后,南源,谢府。
  崔羌立在桌案,他抬手倒了杯茶,随后走到穆翎面前递给了他。
  “殿下,先喝茶吧。”崔羌温声开口,继而问道,“是陛下的信么?”
  穆翎坐在书案前接过茶杯点了点头,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父皇同意了,他准孤即刻前去北渊,皇城司还不会跟着,太好了。”
  崔羌面色有些复杂,随之低笑一声,“此行路途遥远,皇城司的人不跟着,殿下不怕遇到危险么?”
  穆翎脱口而出,“孤有你在呀。”末了太子殿下有些不好意思,他补充道,“东宫影卫都会在暗跟着,孤有何好怕的。”
  崔羌轻轻嗯了一声。
  屋外风声呼啸,传来的脚步声渐近,屋门敞开着,张魏立在门口,随后上前向穆翎拱手见礼。
  “殿下。臣特来向您辞行。”
  张魏从立在门口起视线就落在了崔羌身上,太子一向无心朝政,怎会提出去北渊巡访,除了这厮,来历不明,长相妖孽,他想不到还有谁能蛊惑得了太子殿下。
  去北渊究竟意欲何为?
  一开始就应该派人暗中留意此人的,此番回城他务必会提醒国公大人将此人底细查清,保不齐是王党派来之人……
  “总探事无需多礼。”穆翎将人扶起,客套道,“此番查案辛苦了。”
  闻言张魏看向穆翎,垂首道,“殿下言重。臣不能同殿下前往北渊,殿下务必照顾好自己,早日回宫,莫要听信他人的谗言。”
  耳旁传来一阵散漫的低笑,张魏锁眉复又看向崔羌。
  崔羌适时开口,“张大人且安心,您为陛下办事,我为殿下办事,各司其职,属下定会将殿下安然带回宫中的。”
  张魏面色阴沉,同为习武之人的崔羌自是能感觉到他眼底燃起的几分杀意,但与之截然相反,他坦然对视回去,桃花眼微弯,笑得如沐春风。
  只是那笑容里藏着的是锋利的刀刃,是犹如暗藏在草丛里的毒蛇,尽显疏离,让人不寒而栗。
  而在穆翎眼里,那仅仅只是冬日暖阳般的笑容,虽偶尔感觉似隔着一层雾般有些看不清,但心中这点错觉太子殿下不慎在意。
  孟冬已至,庭院中落叶似急着归根,簌簌往下掉,万物显得落寞又萧条。
  张魏离开后,穆翎也急着打发人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几人立在谢府大门口准备出行,谢韫屏退闲杂人等亲自为他们送行。
  穆翎瞧见谢韫满目愁容,想到自醉月楼那日起就再没见过谢如意了,开口问道,“为何这几日都未曾瞧见谢大小姐了?”
  “小女顽劣,身为女子毫无羞耻之心,还竟敢带殿下去那等雪月场所,玷污您的眼睛。”谢韫眉头拧成了川字,深恶痛绝道,“上次醉酒被您的人背回来后,臣便给她议了门亲事,现罚她禁足院内。”
  穆翎难得劝慰了几句,“虽不似寻常闺阁女儿,但如意姑娘是个性情中人,也有着他人没有的长处,谢巡抚无需太过忧虑。”
  “多谢殿下。”
  一盏茶后,两辆马车朝不同的方向扬尘而去。张魏回皇城,穆翎则西行往北渊去。
  早冬的气候,乌云在空中徐徐漂移着,冷风肆意呼啸,雨势迅疾而来,啪嗒啪嗒地响个不停。
  不同于帐幔外头,繁贵富丽马车内,茶香氤氲,早早就燃起了火炉子,铺着雪白的绒毯。
  马车宽敞,崔羌坐在侧方,眉梢微挑,薄唇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谢小姐有着他人没有的长处。殿下若是喜欢,亦可回宫告知皇后娘娘,届时一封懿旨下来,那谢家大小姐岂不就是您的人了?”
  这语气听着怎么酸溜溜的?穆翎嘴角微抽,无语道,“你想要孤将人带回东宫,你居心何在?”
  “……属下不敢。”崔羌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一时缄默不言。
  穆翎认真想了想,“谢姑娘虽不差,但孤才不喜欢呢,孤要娶的太子妃那必须得……”
  感受到崔羌的眼神突然轻飘飘落过来,砸在他身上却似有千斤重,莫名让他有些不敢继续开口。
  不咸不淡的嗓音响起,“须得如何?”
  “孤还没想好……”
  穆翎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不过幸好及时止住了话语,他想说的,似乎就是面前人这样的,可是,他要去哪儿找一个像崔羌这样的女子啊。
  太子殿下有些烦闷。
  转眼三日又过,深秋的霜露微凉彻底褪去,剩下冰冷的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一路西行,沿途两人偶尔骑马而行,但大多时候崔羌还是陪着太子殿下乘坐马车。
  大雁斜飞过长空,车轮轱辘驶过渐起漫天风沙。此地黄沙遍布,人烟稀少,寸草不生,路也变得越来越不好走。
  “主子,过了此地,再穿过前面漠河城,就能到北渊了。”车夫阿飞隔着车帘朝里道。
  崔羌缓缓睁开眼,穆翎躺在他身侧,苍白的面容上泛着不正常的一抹红晕。此刻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狐裘,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崔羌才哄着他睡下,今日穆翎一直在咳嗽,外头风沙大,此刻这小太子又有些发热,漠河城今日想必是到不了了,况且暮色将至,此地一到夜晚又冷的厉害……
  崔羌沉稳的嗓音响起,“去离这最近的鼓镇休息一晚。”
  “鼓镇就是这附近的那座城吗?”阿飞没忍住问道。
  同样是初次到此,主子是如何知晓那座小城叫鼓镇的?
  阿飞正想着,听见里头飘出来一个字。
  “嗯。”
  戌时,马车停在鼓镇唯一的客栈门口。崔羌连带着狐裘将昏睡的穆翎打横抱起,下了马车直奔二楼客房。
  穆翎此刻脸色愈发苍白,他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刚触碰到床榻便只觉寒冷至极,浑身酸痛。
  太子殿下嗓音气若游丝,“你放肆……又不经过孤的允许擅自抱孤。”
  不曾想开口第一句话是这样的,崔羌险些被气笑,“殿下不说点别的了吗?”
  “孤好冷……”其实还疼,但太子殿下没好意思说出来。
  怎么同样是去北渊,其他人都好好的,就自己这般备受折磨?
  别以为他不知道,从小到大,宫里的老嬷嬷都私下拿他比公主取笑,因此他总是牟足了劲闹腾,专干些女儿家家干不了的事儿,爬树骑马样样喜爱。可依旧摆脱不了体弱的毛病,穆翎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泪水止不住的覆满眼眶。
  啧……
  崔羌面容平静,眼神却突然有些晦暗,瞳孔也愈发幽深。他桃花眼轻佻睨过去,薄唇懒懒散散地轻吐出几个字,“真是娇气。”
  穆翎自是听到了,气得又咳了几声,费力扬声道,“你说什么?”
  又炸毛了,崔羌忍笑,给他拍背顺顺气,但说出的话依旧让人开心不起来,“殿下这般泪眼朦胧的模样,叫外人瞧见了该要被笑话了。”
  “这哪有外人?分明是你想笑话孤!”
  崔羌垂眸看着那泛红的眼尾,忍不住抬手想轻轻一按。
  手刚伸过去,穆翎便慌了一瞬,他瞪圆了杏眼下意识向后缩去。
  张牙舞爪的寒风被隔绝在窗外,屋内一时静谧无声,只余烛火滋滋作响。
  崔羌的手僵在半空中,了然一笑道,“殿下误会了,属下只是想看看您还有没有发热。”
  他收回了手,继而道,“大夫稍后便到,殿下再忍忍,吃过药就不会难受了。”
  穆翎红了脸,但因着脸上本就由发热泛红而看不出来。他还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抱着被褥往里缩了缩脖子,闷闷应了一声。
  恰巧此时门扉被敲响,阿飞的嗓音传入屋内,“公子,大夫到了。”
  片刻后,崔羌立在榻边看着大夫把脉,淡淡问道,“他如何了?”
  老大夫行医多年,一把脉便瞧出了其中缘由,笑道,“你二人是初次来此地吧?这小公子无大碍,发热怕冷是水土不服引起的反应而已,至于感到身体酸痛只是因为舟车劳顿,我开两副药下去,多修养几日便可大好。”
  “有劳了。”
  阿飞见状立即将人请出去开药。
  等阿飞再次端了药和热水上来时,已经到了子时。
  屋内只剩下穆翎一人,他懒得费太大力气起身,只躺在榻上轻声道,“你去休息吧,孤自己能行。”
  阿飞犹豫片刻,按吩咐退下了。
  一盏茶后,门扉又被拉开。
  穆翎听见崔羌幽幽叹了口气,“此行未带随侍宫人,殿下既不乐意别人照顾,那只能属下亲力亲为了。”
  穆翎刚想开口,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只听崔羌又道,“殿下别白费唇舌了,这药您必须喝掉。”
  穆翎瞧着崔羌愈发靠近的脚步,以及那碗乌泱泱的黑色苦药,心道长痛不如短痛,接过药碗双手捧着便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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