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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吸取了今夜的教训,太子殿下十分乖巧地敲响了门扉。
  崔羌此刻还未更衣,但不用想就知道来者是何人。
  拉开门扉,小殿下怀里抱着坛酒,单薄的身影正立在风里等着他,眼眸亮亮的,像个乞糖的小孩。
  崔羌懒散地靠在门沿上,轻轻挑眉一笑,“殿下此刻还不就寝,外出归来不觉得累么?”
  穆翎摇头,“孤不累也不困,今日晚宴上的酒其实很好喝,孤让小五找来了。”
  “殿下这是何意?”崔羌明知故问,眼里带着促狭。
  “今夜的月色甚美,再陪孤赏会月吧。”
  崔羌笑意更深,“好。”
  院内花树下有一方石案,两人相对而坐,树叶被风吹得轻晃,酒香花香混在一起。
  夜色渐深,整座府邸都静悄悄的,可穆翎却十分享受。
  他原以为自己从小没有可以说话之人,所以才害怕寂静和孤单,想要热闹。可事实并非如此,就像此刻,寂静也无妨,只要身侧之人是崔羌便好。
  穆翎饮酒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酒量十分之差,几杯下肚,醉意便席卷全身。
  他本就生的唇红齿白,此刻沾上醉意,双眼迷离,连眼尾都染上几分糜烂绚丽的红。
  崔羌神情淡淡,只看着他喝,夜风一吹,这小殿下便冷的一哆嗦。
  他起身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罩在穆翎身上。
  花影婆娑,崔羌的雕刻般的轮廓隐在昏暗的月色之中,穆翎呆愣愣的瞧着他动作。
  许是月色太幽静,又或是梨花白太醉人,他心中存了好几天的话,在此刻突然冲到了嗓子眼,只想一股脑的奔涌出来。
  “孤……”
  话还未说出口,崔羌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言语。
  “殿下听话,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可好?”
  明明这人也没喝酒呀,为何嗓音这般醉人呢?穆翎昏昏沉沉地想着。
  “您醉了,属下带您回屋休息。”
  穆翎还想反驳,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人腾空抱起,下一秒,便支撑不住熟睡过去。
  月光隐匿在暗云后,院内空留下落满花瓣的石案。一袭黑衣的影卫从屋顶跃下,立在那方石案前,手中握着一封皇城来的信,静静地等候着他的主子。
  第23章
  约莫一盏茶时间,崔羌重新出现在了院内。
  “主子。”影卫将信递上,低着头复命,“皇城有消息了,我们的人查到有关皇城司新的线索。”
  信是崔子峰写的,新任南源知府是李国公之人,皇帝疑心更甚。信中其余内容无关紧要,都是一些皇城近来发生的事。
  崔羌一面翻着信纸,淡淡点头,“说。”
  “张魏回宫后,秘密派人去了平芜山,好像……还在找人。”
  言落,影卫谨慎揣度着自家主子的脸色。
  但阴暗月色之下的崔羌神色未变,只是拿着信纸的手微微一滞。
  平芜山上尸骨无存,若是皇城司要杀的不仅师父一人,那他们所找之人究竟是谁……
  他又确认了一遍,“目前还在找人?”
  “是。”影卫答道,“不仅如此,他们昨日还去了趟乱葬岗。”
  听见此句,崔羌面色才有一丝变化,那双绚丽的桃花眼此刻不加掩饰地透出狠厉,漆黑的瞳孔更显冷冽。
  事发那日他趁机往返山中,便将师父的尸身带走了,葬在一处只有他知晓的地方。
  崔羌背着崔煜的尸体,虽已经精疲力竭,却还是一步一步,佝偻着背,朝前行去。
  太阳西沉,一条长长的血路直至荒草丛生处……
  此刻的崔羌面色冷如寒风,找人也好,找尸体也罢,国公府和皇城司不都得为他的师父陪葬么。
  良久,影卫听见他忽地轻笑了一声,嗓音散漫似在同人说笑,“若是陛下知道他的独臣鹰犬暗中为国公府办事,铲除异己残害忠良,你说陛下会不会很生气?”
  夜色深沉至极,冷风刺骨,满树枝梢摇晃。
  影卫知道主子心中定是有了主意,便顺着回道,“天子素来疑心重,对背叛之人想必不会留有丝毫情面。”
  崔羌望着躲在阴云后的那一点点月,自嘲般叹了口气,“你瞧,乌泱泱的云多招人厌,可若除之,那明月便无庇护之处了。”
  影卫默默听着,心道这次怎么和往常汇报时情况不一样……他不知如何回答,却只能硬着头皮接腔。
  “呃、属下觉得,无暗云遮挡,那弯月反而会更加明亮。”
  隔日一早,太子殿下呆坐榻上对着虚无的空气发愣。
  昨晚又喝多了?他到底有没有对崔羌坦明心意?他又是怎么回屋的?
  穆翎试图回忆起昨夜的经历,却无果。
  太子殿下烦躁地抱着褥子闷哼了几声,事已至此,他决定不再想了。
  许是陈勇看出了穆翎不乐意被打扰的心思,特意没喊他一起用饭,穆翎在屋内清闲自在地吃完下人送来的早膳,正想着去找崔羌呢,恰巧此时屋门进来一名婢子朝他福礼,声音也传入他的耳中。
  “大人安好,郡守大人命奴婢来请示您何时出门。”
  穆翎都快忘了,他目前是父皇临时派遣来北渊监察的刺史。
  他思索了一瞬,便唤小五去喊崔羌,又对那婢女出声道,“现在便可。”
  辰时三刻,陈勇带着穆翎一行人巡游北渊城。
  不似昨夜热闹,今日的街巷十分冷清,摊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大街两旁林立的屋舍商铺大多还未开门,穆翎眉心微蹙,不由发问,“这里平日也是如此吗?”
  陈勇谄笑着解释,“正是,昨日大人所见是较为特殊的一日。此地地偏,往来货物甚少,靠着天赐的盐海盐湖,将食盐上产朝廷才得以维持生计。虽不繁盛,不过我地素来无灾,百姓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了。”
  此话听着不假,虽说北渊清贫,但也不至于民不聊生。且朝廷拨下的官银足以让当地制盐百姓饱暖。
  穆翎想着,便微微颔首道,“劳烦陈大人带本官去盐湖看看吧。”
  今日气候尚佳,苍穹之上悬着太阳,给这沉寂冬日增添了一股温暖的气息。
  穆翎立在暖阳下,眼前是无波无澜的湖面,盐湖旁几十个身强力壮的灶丁正躬着身子赤脚踩在沙地上,来来回回地摇晃着肩上担着的木桶,只见他们脖颈上还挂着一方白布,时不时擦着黝黑脸上的汗珠。
  “陈大人来了!”离这边最近的一青年男子轻声冲周围人使眼色,他身后方的几个灶丁便望了过来,神情似乎颇为紧张。
  穆翎有些疑惑,下意识侧首望了一眼崔羌,但他的影卫只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全程一言不发。
  陈勇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如大人所见,他们脚下踩的这片沙地是由火山沙特制而成的,将海水与湖水均匀的洒在沙地上,如此反复便可,等其自然晾晒后便可形成盐块了,再用扒篱将其刮在一起,再然后……”
  “停。”穆翎出声打断,“无须多言,本官知晓了。”
  陈勇问道,“那下一个工序,大人您还要去看吗?”
  穆翎再次望向了崔羌,这次崔羌倒是和他对视了一瞬。
  只见崔羌唇角勾勒出一丝上扬的线条,慢慢开口道,“大人,煮海为盐,滩晒湖盐,工序复杂,耗时耗力。但此番一看,陈大人治理的倒是有条不紊。”
  这话是对着穆翎说的,但一旁的陈勇听着十分畅快,但他又忍不住心想,一个近侍便能随意开口替主人出主意,要么这两人关系匪浅,要么此人是个厉害角色。
  陈勇看向崔羌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
  穆翎向来觉得他影卫的话是不会有错的,便依言道,“陈大人放心,经此一见,百姓也丰衣足食,本官必会如实上报陛下的。”
  陈勇听罢,笑得见牙不见眼。
  湖边寒风萧瑟,穆翎默默裹紧了身上厚重的披风。他复又望着前方,那边的灶丁赤着脚却汗如雨下。
  寒冬酷夏,日复一日……
  穆翎突然问道,“那些灶工的工粮是多少?”
  陈勇有片刻的怔愣,似没料到穆翎会问他这个,随即迅速调整好脸色回道,“回大人,制盐工序庞大,朝廷每回拨下的官银尽数用以招工制具。他们因工种而异,滩工,坨工,驳运工的工粮不同。”
  “嗯。”穆翎没再多问。
  青荷阁内,古琴空灵,香炉青烟袅袅,随清雅的茶香溢满宽敞大殿。
  回府衙路上,陈勇提议道,“禾大人辛苦了,不若去前方茶馆听听戏?”
  穆翎自是乐意点头。
  此刻穆翎落座在阁内,八仙桌案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点心,台上卖艺女唱着北渊的乐曲,清越哀转。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那女子似一直在往他们这边看,眼神透出了暗暗的期待。
  一曲终了,台上卖艺女抱着琵琶离去,换了人继续奏着新的曲子。穆翎侧头才发觉,坐在他身旁的崔羌不知何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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