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低声问立在他身后的小五,“他人呢?”
小五表示摇头不知。
等崔羌再次出现时,台上复又奏着方才中途离去的琵琶乐,那卖艺女也再度出现了。
穆翎蹙眉问崔羌,“你方才去哪了?”
崔羌微微凑过去,语气持平,垂首在太子殿下耳畔低声道,“台上那位姑娘生的好看,见她往后院去了,属下便忍不住去寻她了。”
“你!”穆翎瞪大双眼,半天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双唇紧抿,冷着一张脸不理人了。
崔羌眼里带上不明显的笑意,忽地更贴近了些穆翎,他慢条斯理开口,“您为何不说了?我什么?”
穆翎咬牙,突然气血翻涌而上,脱口而出道,“你、你真是色令智昏!”
言落,空气都静默了一瞬。
崔羌默默退开身,陈勇注意到这边,不知为何,只感觉这禾大人眸中跳动着两簇怒火……难道是这曲目不合心意?分明前面还听得挺满意的。
但见崔羌又是一脸风轻云淡,二人形成鲜明对比,他也不开口问了,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太子殿下朝陈勇敷衍一笑,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反应这么大。
穆翎后知后觉正尴尬着,耳畔忽地又传进一声轻笑,他感觉全身都麻了一瞬,紧接着浅浅的气息打在他身上,轻轻痒痒地撩拨着他的心。
“难道殿下不会色令智昏么?”崔羌轻叹一声,用只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不过也是,您的样貌已经是无人能及了,对镜自赏便是。”
不会色令智昏?看着崔羌那张脸,穆翎心道,孤还真是色令智昏了……
太子殿下面上看似没什么变化,只是那蓦然红了的耳根出卖了他,他稍稍平稳了心绪,语气生硬。
“及不过台上那位姑娘。”
半天等不到人出声,穆翎再次抬头,只见崔羌早已正襟端坐椅上,此时正挑着眉看他,眼里染着格外明显的戏谑。
是了,这人分明从来不近女色,怎么可能见人生的好看些就……
况且论好看,穆翎目前还没见过谁能比得过面前这人,崔羌分明就是故意的!
太子殿下思及此,又要开始发作,崔羌见好就收敛了神色,但只要染上笑意,那双桃花眼始终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穆翎听见他的声音再度轻轻飘来,“您更好,谁都不及您。”
穆翎心下一颤,扭头不作声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的舞曲。
之后又安静听了半个时辰的戏,但他的心却乱乱的,丝毫没注意台上在唱着些什么。
日中,几人回到府衙内。
听见穆翎说准备明日启程回皇城,陈勇心中松了口气,却面露挽留之意,“大人远道而来,何不留下再多休息几日?”
崔羌率先开了口,语速一贯缓慢,他对穆翎道,“大人,属下以为今夜便可启程。回城路遥,途中孟冬时节的气候更是比不得此处,若再晚些下了雪,大人路上便要吃些苦头了。”
穆翎有些不解,虽说现下是孟冬时节,但也不急于今夜吧,白日才巡视完盐湖,晚上就回皇城?
可他瞧着崔羌那漆黑的眼眸,就莫名觉得自己应该听他的。
第24章
夜色降临,阴云密布,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穆翎问身旁之人,“非得这般着急走吗?”
崔羌放下掀起的布帘,对穆翎笑了笑,“白日里您默许属下的行为,还以为殿下也想早点回宫呢。”
“孤才不想……”
崔羌面露笑意,问他,“殿下觉得北渊如何?”
穆翎认真思索了下,“盐业有条不紊,百姓丰衣足食,景色秀美,挺好的呀。”
这小殿下果真呆头呆脑,崔羌唇角微勾,抬手将一张折起来的纸递了过去。
穆翎接过,‘北渊官官相互,百姓食不果腹’这两行字瞬间映入眼帘。
他猛地抬头看向崔羌,反应过来,“这是青荷阁那个弹琵琶的姑娘给你的?”
崔羌挑眉,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殿下怎么突然开窍了?”
“……”
穆翎倒吸了口气,凉凉的扫了他一眼,看向崔羌的眼神更是写满了无言以对。
崔羌只懒懒一笑,“属下失言。”
分明丝毫未见悔意。但穆翎懒得同他计较,继而道,“你时时都在孤的身旁,谁给你东西孤怎会不知?除了在茶馆那会儿,能给你这物的不就只剩那位姑娘了吗?”
他细细回想着白日里的种种,“怪不得孤总觉着那姑娘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你有没有发现盐湖那些灶丁也神情怪怪的,好像有些慌张。”
崔羌依旧笑着,不置可否。
“这北渊难道不是如我们所见这般?陈勇有事瞒着我们。”太子殿下喃喃自言得出结论。
崔羌把玩着手中穆翎赠他的扇面,对着穆翎时,他面上始终挂着一抹淡笑。
“殿下真聪明。不过与其说他有事瞒着我们,倒不防说陈勇只想要我们见到,他想让我们见到的一面。”
穆翎刚想问那为何还要急着回皇城,只闻辘辘的马车声却骤然停了下来。
他顿了几秒,当即话锋一转,“所以我们现在是要重返北渊?”
“是,也不是。”崔羌摇头,嗓音低低沉沉的飘进他耳里,“此处仍是北渊,只是这处位于北渊最西侧,是陈勇不会带您去看的地方。”
他轻笑了一声,“难不成殿下以为,您所见到的那处地方便是北渊的一切么?”
穆翎心中惊疑,抬脚便要下去。
崔羌神色淡淡,伸手轻拉住他的手腕,“外头冷,殿下先将狐裘穿上。”
两人下了马车,细雨无声,冷风呼啸,阴阴沉沉的天空,湿漉漉的泥地,配上眼前这一片低矮衰朽的茅草小屋,尽显穷困。
崔羌立在穆翎的身侧,替两人撑着伞。细密的雨丝顺着风飘进偏移的伞下,打湿了他的左肩。
他微微垂首便能将太子殿下的神色尽收于眼底。
“殿下怎么了?”崔羌问他。
穆翎摇摇头,只问,“我们今夜要呆在此地吗?”
崔羌了然一笑,“殿下别担心,已经子时了,再过三个时辰等天色一亮我们就去盐湖,看看那里究竟如何便可回皇城了。”
枝叶随风婆娑,将穆翎的狐裘也吹得猎猎作响,崔羌开口提醒道,“殿下还是回马车内吧,莫要染上风寒了。”
穆翎再次摇头,“孤想看看此处。”
于是青伞下,二人慢慢走着,穆翎掌着灯,两人的影子被微弱灯火拉得长长的,投在地上。
如果不是此地太过衰朽,这幕倒是看上去十分温暖和谐。
忽地,不知脚下被何物拌了,穆翎下意识惊呼出声,身子也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跌倒,腰身却被身侧人牢牢圈住。
崔羌神色平静无波澜,他垂首睨着自己手掌环着的那截清瘦的腰肢,这样虚虚一握便圈了个满怀……触感不错,崔羌想着,他没由来的还想轻轻捏一下手心覆着的那处柔软。
这般想着他便这般做了。
太子殿下原本还在愣神中,崔羌忽然的动作霎时引起一阵陌生且诡.异的感觉,透过腰身传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有一瞬间的头皮发麻。
穆翎白皙的面颊染上一片绯色,细小的雨点敲打在他头顶上方的伞面上咚咚作响,不紧不慢。
但他只觉胸闷气促,旋即飞速推开了人,扬声道,“你作甚?”
啧……这么不经逗。
崔羌低头瞧着这太子殿下,那副微红着脸凶人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词,色厉内荏。
但身为影卫,自然是不应该以下犯上的。于是崔羌真诚道歉,“殿下勿怪,属下一时心急您的安危才……”
穆翎瞪大杏眼看着面前之人,他明明指的不是这个,崔羌这人是真的听不懂么?难不成是自己产生错觉了?想着想着,他便有些羞愤地打断了那话音。
“行了。”
崔羌闻言不作声了,但他桃花眼微眯,长眸中盛满笑意,嘴角也弯起一道极浅的弧度。
穆翎定了定神,随后将灯火照在地面,只见一堆茅草卷成一团摊在泥地上。
“这……”穆翎呐呐出声。
“房屋遇到风雨也不为所动安稳如山,在北渊只是城中那处才有的景象。”他听见崔羌这样说。
穆翎抬头看了眼身侧之人,有些不敢置信,问道,“北渊除了这处还有其他地方吗?”
崔羌好笑道,“自然是有的,这是城西,除了您昨日到访的城中,无论是城北城南还是城东,皆为此番模样。”
听罢,穆翎抬步急着靠近那片屋舍,他清晰地看见,这些茅屋根本经不住任何的风吹雨打。此刻狂风嘶吼着,竟是将这屋舍上的茅草都卷走了好几层。
再走近些,二人发现那屋舍里是有人醒着的。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都在一张掉漆的椅子上独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