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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百姓流离失所,陈家人过着奢靡的日子,殊不知这日子皆是贪来的。尽管是不知者,但既是享受了本不属于自身的东西,那必然也要付出代价。殿下认为呢?”
  穆翎还未来得及回话,马车忽地颠簸了一下,他惊得瞪大双眼,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倾去,直接砸进了对面之人的怀里。
  嘶……太子殿下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动静之大,连带马车内摆在角落方案上的茶盏都掉落在雪白绒毯上。
  “殿下恕罪,方才地面有块石子……”
  马车外传进的话还未讲完便被崔羌打断,“下回仔细点。”
  “好的,主子。”小五讪讪道。
  马车内淡淡的龙涎香始终充斥在空气中,好闻的紧。
  两人本各自靠坐在窗边的一方,崔羌倒是始终安然不动稳如山,但此刻,穆翎跌坐在地,整个上半身都被对面之人铺天盖地的笼罩。
  崔羌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依旧悠闲地悬在身侧。
  穆翎僵着身子抬头,熟悉的气息压了下来,那人的眉眼也近在咫尺。
  四目相对,那双桃花眼略带着笑意,他反应过来,一缕羞意直冲心头,连忙直起身子,将双手撑在那人的胸膛上,将这严密缝合的距离隔开些来。
  正想站起身,穆翎感受到覆在他腰上的手微微缩紧了些,下一瞬,他就被轻易的拉了起来。
  “殿下可撞疼了?”
  太子殿下额头红了一片,崔羌好以整暇地看向他,明知故问道。
  穆翎眼神闪躲,闷声道,“无妨。”
  反观崔羌,那眼神淡定的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穆翎坐回原位,凝了凝神。方才的对话就此止住,他也没有心思再讨论陈勇之事了,但此刻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无论崔羌究竟是不是无心之言,覆巢之下无完卵……那几句话却一字不落地深埋进了他的心底。
  第26章
  与来时不一样,他们回皇城的途中并没有任何耽搁,最终赶在立冬时节到达了皇城。
  皇城昨日已下过了冬日的第一场小雪,此刻寒风萧瑟,屋顶上残雪斑驳,满城尽带银装。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高高的宫墙围住里面一方天地,若不是太子殿下生来便在那处,他必定也会好奇那红墙黄瓦里面是何等繁复。
  宫门口守卫列仗整齐,所有人都在安静等待太子殿下的到来,这场面倒是显得有些威严。
  他本就属于皇宫,此次出城不过两月,可不知为何,回到原地,穆翎的心中总觉得似压着一块石头般难以喘息,南源和北渊的经历好似一场梦。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些。”他放下小窗布帘轻声叹道。
  看着被雪白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的太子殿下,崔羌不由一笑,他先下了马车,转身掀开马车门帘,伸出手。
  “殿下请吧。”
  穆翎的眼眸清澈泛光,他看着面前修长好看的手,微微晃了会神。
  到了这,他就要从小禾公子变回太子殿下了。北渊百姓淳朴憨厚的笑脸始终映在他脑海里,他便也想试着去做一个好太子。其实是有些茫然的,但幸好,崔羌会一直在他身边,那些远离皇宫时的松快记忆也不会消失……
  穆翎想着,自然地将手搭在了那宽阔温暖的掌心上。
  冷风横扫,将太子殿下的狐裘一角翻飞。
  东宫的人也早早候着,就等太子殿下归来。
  巳时三刻,回到东宫,在掌事宫女阿兰的安排下,穆翎换了身绣着四爪金蟒的火红常服,便火急火燎地带着一众太监侍卫要去凤仙宫给李皇后请安。
  寒气愈发逼人,这会居然开始飘雪了,似无数颗星辰缓缓洒落。
  崔羌立在殿门口,将目光从点点洁白移向前方那人,穆翎走在最前,老太监躬着身在一旁为他撑伞。
  看着远处那道清瘦的身影,与脑海里浮现出在东宫初见他时的样子有些重合,但好像又不太一样了……
  那身影愈渐消失于崔羌的视线,穆翎没让他一并跟着,他便先回了东宫司。
  只是前脚才到司部,后脚就见迎面走来一个太监。
  那太监名为汪直,是顺桓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无论各宫妃嫔还是皇子,皆会给这汪公公几分面子。
  此刻汪直却亲自来了此处,那目的自是不言而喻,崔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汪直一走近,便开门见山道,“崔影卫,请随咱家来,陛下正在太和宫等你呢。”
  太和宫是皇帝寝殿,平时顺桓帝也会在那批阅奏折,面见朝臣。
  崔羌眉梢微扬,似笑非笑道,“敢问公公,可知陛下因何找我?”
  “太子殿下素来无心朝政,此番主动请旨立功让圣上刮目相看,圣上得知是你一路相伴殿下左右,是为护送储君之功。崔影卫何必同咱家揣着明白装糊涂?”
  崔羌了然一笑,“既如此,那便有劳公公了。”
  “崔影卫客气。”
  太和宫内,苏锦先行了跪拜礼,旋即淡淡启齿,“卑职崔羌,拜见陛下。”
  “起来吧。”
  眼前的人身着暗金镶边的黑色影卫官服,虽然跪着,身形却依旧挺拔修长,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太子背后帮他出谋划策?顺桓帝眼里满是打量之意。
  但崔羌站起身时,他便有些惊叹了。
  因为此时立在他眼前的是个尽显少年佳意气的极美少年郎,虽看似沉稳但那双漂亮却凌厉的桃花眼有着股少年人自带的傲气,一眼就被他看出来了。
  就好像此刻,看似对自己恭恭敬敬,实则眼里毫无惧怕之意。
  可以当一把精美又锋利的剑。
  顺桓帝思索着,他对崔羌越看越满意,面上却不显,只沉声发问,“你便是皇后亲自挑选的东宫司影卫长?”
  崔羌嗓音不疾不徐,“回陛下,娘娘设立了东宫司,卑职才有机会入宫。幸得太子殿下厚爱,卑职才得以常侍左右,不至于荒废这一身武功。”
  顺桓帝是不惑之年,有股不怒自威的皇家风范,是这世上最尊贵之人。他很少有和蔼的一面,此刻却是笑了笑,淡声道,“为何要怂恿太子去北渊?”
  崔羌眸光微动,嗓音依旧听不出任何变化,平波无澜。
  “文死谏,武死战,卑职虽只是个小小的东宫影卫,可既已入了宫,那便是皇宫的人。太子殿下贵为储君,关系国运,殿下信任卑职,卑职自是也诚心希望殿下越来越好,大澧越来越好。”
  顺桓帝眼眸微眯,目光中多了些赞许之意,他道,“好一个希望大澧越来越好,这才是我大澧应有的好儿郎。如今各地贪官当道,往昔去探查盐地的官员竟皆是庸才,你虽年轻,却知晓地方苟且,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卑职惶恐,多谢陛下谬赞。”
  “一个小小的东宫司有些屈才了。”顺桓帝扶额略微思索,“来日方长,保持住这份心,朕寄希望于你,可不要另朕失望。”
  崔羌低头称是,“卑职定不负陛下所望。”
  顺桓帝微微颔首,人间只道黄金贵,不向天公买少年。他不由得感慨起光阴易逝,自己曾也是一心只为国为民的少年郎。只是入了名利场,为了身下的这把龙椅,他走的每一步都沾上了权和利。
  或许是他的皇子皆无能,所谓天潢贵胄竟比不得一个普通人,顺桓帝一颗被皇权和猜忌占据的心短暂的回想起从前的意气。
  次日清晨,亁和宫。
  “臣屡蒙陛下信任,历官北渊七年有余,犯下滔天大错,今为时晚,臣自知罪该万死。眼下边疆战事不休,国库亏空,臣恳请将历年积存俸银五万两,上缴朝廷,充盈国库,以资兵晌。”
  大殿之上,一众朝臣听着皇帝身侧的太监高声念着北渊郡守的请罪书,不由得面面相觑。
  居然贪污了五万两官银?与他们这些皇城官员相比,那些个地方官员倒是竟过得更滋润……
  这是太子殿下回宫后的第一次上朝,穆翎站在殿内依旧默不作声,却不似从前一般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穆翎听见他的父皇沉声唤他,“太子,此事功劳全然在你,你来说说,朕该如何处置这陈勇啊?”
  穆翎想了想道,“国法不可违,陈勇欺君罔上,贪污官银,理应罪诛九族。但儿臣以为,陈勇死罪难免,但其九族……”
  话音未落,一道好听富有磁性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
  “皇弟所言不错,既然国法不可违,那便应按律处置。”
  本来太子殿下立功归来,开始关心朝政已是让群臣诧异了。眼下这一向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大皇子竟然也开始参与其中,愈加让大殿之上的众人目瞪口呆。
  穆翎侧首看向穆熠,他的这个大皇兄素来与他交涉不多,他对穆熠也知之甚少。
  太子殿下心中不悦,开口问道,“依皇兄的意思,是要将陈勇的九族一并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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