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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崔羌将怀里人直接打横抱起,在肖九的惊愕下,仔仔细细地把人放进自己的马车里。
  “你……”肖九跟了上去,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他怎么在这厮脸上看出了些担心之意?
  崔羌冷冷一回头,目光冷冽似冰霜,周身气场也阴沉骇人。
  “愣着作甚,还不快送殿下回东宫。”
  太子殿下本就是大病初愈,如今跪在这雪地许久,肖九也担心这小太子又生出个好歹来,故也没再纠缠崔羌此等不合礼法之举。在他眼里,崔羌是叛臣,二者水火不容,细细想来,殿下毕竟还是储君,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谋害储君,应是这大逆不道之人也怕了……
  隔日一早,昏暗无光的木屋,所有窗棂都被封死,身负枷锁的男人面上血肉模糊,堪堪愈合的疤痕显得有些狰狞,此刻他正被强压着跪在地面。
  已经好久未有人同他讲话了,门外看守他的是何人,他更不知道。张魏自意识清醒起,就被关在此处,一片黑暗,分不清昼夜,也不知晓时辰。
  耳中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大,直在门外停下。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
  刺眼的光亮瞬间照进屋内,张魏下意识闭上双眼,只一瞬,门又被合上。
  小五将点好的烛台摆在屋内桌案上。
  张魏慢慢睁开眼睛,一眼望去,见到来人是崔羌,他无端生出些寒意来。
  “是你?”张魏虽颇为惊讶,但思及过往种种,觉得是崔羌也并非全无可能。他嗓音变得粗哑难听,说起话来也比以往费劲缓慢,“你为何要救我?”
  “救你?”像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崔羌唇角弯起一抹弧度,“倒也可以这么说,如今张魏早已身死,你这张脸估计也无人认得了,若是肯如实回答我的问题,留你一命,也并无不可。”
  张魏冷笑一声,“我乃武官出身,严刑拷打都熬过来了,怎会受你一阴险小人贿赂,背叛恩人苟活于世?”
  “阴险小人?”崔羌一字一顿复述,眸中不解不似伪装。
  旋即,他一步步靠近张魏,继而问道,“何为阴险小人?为一己私欲滥杀无辜可是阴险小人?视人命为草芥可是阴险小人?平芜山和南源之事,你可还记得?”
  张魏眼神闪烁,不难看出其中带着一丝心虚,他语气也有些生硬,半天只憋出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听罢,崔羌眼中的嘲讽和轻蔑愈甚,不言而喻。
  他无奈一叹,移步至张魏面前,微俯下身,“我身上的胎记究竟有何意义?”
  张魏不答。
  “千针穿孔,不知张大人可曾听过?”崔羌放柔了嗓音,手中接过小五递来的一排银针。
  汗水一瞬间浸湿了衣襟,张魏自是知晓的。这是皇城司特制的细针,专门用于审问冥顽不灵的人犯。将每跟细针涂抹上毒,刺入受刑者身上的敏感部位,便能引起剧烈疼痛且不会立即致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曾亲自用此刑罚驯服了许多人,未曾料想,这受刑之人有朝一日竟成了他自己……
  细针穿刺指尖,随即进入耳垂,头皮……张魏始终紧咬牙关,一直到身上第十二根银针进入,他才低吼出声,开口求饶。
  “国公大人……于我有恩,此事、我不能说……求你,赐我一死吧……”
  话音刚落,张魏便再也经受不住,歪头昏死过去。
  小五见状,问道,“主子,需要弄醒吗?”
  崔羌抬手示意不用,眼里带着一缕诧异。
  他倒是低估了张魏对李氏的忠心,只是,这李国公究竟有何法子,能让他誓死忠心至此……
  “先回宫吧。”崔羌沉声开口。
  第37章
  东宫。
  殿内暖烟袅袅,太医跪在榻边把脉,穆翎躺在榻上紧闭双眸,面庞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此刻眉头微蹙,似梦中依旧不得安宁……
  阿兰前脚刚送走太医,就见太子殿下悠悠转醒过来。
  穆翎怔愣了一瞬,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阿兰,双眉蹙得更紧了些,他哑着嗓子问道,“孤昨夜是怎么回来的?”
  刚想道马车的事,想起昨夜肖九特意叮嘱过不能与殿下说,阿兰将未出口的话吞回肚子里,边将他扶起来边回道,“您昨夜昏倒在太和宫外,是肖公公带您回来的。”
  昨夜之事尽数浮现脑海,穆翎神色微黯,泛白的嘴唇紧紧抿着,旋即,掀开被褥便作势要下榻。
  “殿下您还未痊愈,太医才嘱咐说您哪儿也不能去!”阿兰见状急道。
  穆翎恍若未闻,依旧执意要走,阿兰拗不过,便道,“殿下先将药喝了再走。”
  穆翎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不知从哪刻起,那个连喝药也要人哄着的小殿下已经完全变了样……
  “殿下这又是何苦呢?”阿兰满眼心疼,“陛下不见您,您就算日日跪在那殿外也无用呀。”
  刚行至殿门的穆翎脚步一顿,他并未回头,但杏眼里却灼灼地闪着微光,心绪涌动。
  阿兰听见他用异常平静的嗓音道,“难不成坐以待毙吗?孤如今,已是孤立无援了。”
  穆翎比谁都清楚,若不是舅舅还在,他这太子估计早就被废了。一直以来都是得母后他们庇佑,如今,也该学着独当一面了。更何况,若非他身边亲信之人暗中与王氏之人合谋,他的家人也不会因他而落得此等下场。
  穆翎想,他的父皇总归是要见他的,他要想法子救出母后,查明私盐之案,要让崔羌对他的背叛付出代价。
  殿外寒风呼啸而至,丝丝雪花刺向面庞,穆翎微一瑟缩,下意识裹紧了狐裘,继续前行。
  一路到了御花园,有人影迎面走来。
  是有些熟悉的身影,穆翎定住脚步,将视线落在那处细细看了几眼,那人眸色温和,好像在哪见过。
  似感受到他的目光,那人也抬起脸望了过来。穆翎忽地想起,太瀛池的御宴上,他见过的,那人是穆熠的伴读。
  “太子殿下。”薛子峰走上前行礼。
  穆翎不欲同王党之人过多交谈,擦肩而过时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给他。
  “殿下可是要去太和宫?”薛子峰转身跟了一步,再次开口。
  穆翎淡淡回头,冷声道,“皇兄就罢了,怎的连他的伴读也这般喜欢窥探孤的事情?”
  “殿下误会了。臣只是想告诉殿下,方才暄王殿下去了太和宫,他离开之际陛下便有些身疲,此刻应当是歇下了,您若是现下去,怕是不凑巧了。”薛子峰如实说道。
  太瀛池那匆匆一眼让他对穆翎印象颇为深刻,从前他不懂师兄为何不愿将太子牵扯进来,直到那日一见,他突然明白了,任是谁长久囚于灰暗,遇上这样一双澄亮清明的眼眸,都会动恻隐之心吧 。
  可如今,眼前太子殿下眼眸中的光芒淡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真面目本就如此……
  若是可以,他倒希望这太子能始终和从前师兄以为的一样纯良,这般,他的师兄才不会一整颗心都被仇恨裹挟,面上再无笑容。
  穆翎微微凝眉看着薛子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薛子峰继而道,“这御花园景色怡人,不知殿下可否赏脸同臣一道坐下,赏赏景闲谈片刻?”
  “这是皇兄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穆翎不答反问。
  薛子峰一愣,随即了然一笑,“是臣自己有事想请教殿下。”
  穆翎眼神闪过一丝询问的目光,他与薛氏之人素来无交集,更何况此人还是穆熠的伴读。可面前之人神情温润,言语温和有礼,让他心中稍微放下了戒备。
  他应了薛子峰的请求。
  素雪初飞,寒梅吐艳,四周景致如画。亭中,两人相对而坐,铜炉香烟升起,微微驱散了些冬日的寒意。
  但穆翎无心观景,更不想在此耽搁太久,他对薛子峰沉声道,“你有话直言便可。”
  薛子峰恭敬称是,“臣听闻如今的皇城司总探事崔大人,从前是您的影卫……”
  话未道完,却被打断。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穆翎脸色沉了下来,眼底一片冷然。
  薛子峰观察着他的神色,也微微拧眉道,“崔大人同臣是故交好友。”
  穆翎闻言神情不由滞了一瞬,旋即面色愈加沉重。果真如此,崔羌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他的。甚至比他想的更早,原来崔羌同王党之人早就认识了……
  而自己堂堂储君,却被自己的影卫当作傻子一般戏弄。
  思及此,穆翎眉眼染上分明的怒意,他唇线紧抿,努力压抑着心中起伏,刚想起身离开忽又听见薛子峰道,“臣只想问问殿下,您对崔大人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的?对卑劣细作他还能作何想法?穆翎冷白如雪的面上流露出一抹嗤笑,隐于宽大狐裘下的手却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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