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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少年始终呆愣愣看着面前长得极为清秀好看的人,闻言摇头道,“不疼的,谢谢你救我。”
  待这少年将脸上的灰尘洗净之后,那原本被污垢遮掩的面容便全然展露了出来。
  只见他皮肤细嫩,唇红齿白,身上穿着的衣裳虽说此刻沾满了灰尘草屑,还被划破了好几处,可那布料的质地却是极为上乘的,瞧着就是一副养尊处优的富贵小公子模样。
  穆翎看着眼前这少年郎,轻声道,“你怎会独自一人在这山林之中?等伤势恢复了我便送你回家去吧,省得家里人挂心。”
  那少年一听这话,顿时眼眶泛红,可怜巴巴地望着穆翎,小嘴一撇,带着几分委屈道,“哥哥,我叫凤蛰,从小便无父无母,本想着靠着自己攒下的一些细软,离开那待腻了的地方,去外面的世界闯荡闯荡,可谁知半路遇到一个又老又丑的疯子追我,把我的钱都抢走了,现在真是走投无路了呀。”
  说着,豆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悯。
  穆翎眉头微微皱起,似在思考其话中所言真假。
  凤蛰见他这般神情,误以为他不信自己的话,心里愈发着急,“哥哥,你就收留我吧,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不会拖累你的。”
  那模样,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穆翎看着眼前少年,心中泛起一阵同情,想着他孤苦无依,又遭逢这般变故,着实可怜,心下一软,便点头应了下来。
  皇城,崔羌入宫接旨,顺桓帝语带探究,果不其然询问他这长达数月称病闭府究竟是否另有隐情。
  崔羌神色坦然,直言自己不在府邸。
  “民间万象,皆入臣眼,臣欲以此体察民情,为陛下分忧。”
  顺换帝闻此言,略微沉吟,却也未再多言。
  崔羌接了旨,未有丝毫懈怠,当即整顿行装,率领军队向着边关疾驰而去。
  五日后抵达边关,崔羌日夜操劳,迅速投身于军务之中,就在他稍有喘息之机时,那名留在桃源镇的暗卫进入营帐,抱拳禀报。
  “王爷,属下已查明那公子的身份,乃是怪医苍幽老人之徒。其名唤苏叶,住在桃源山脚下,出没无常。属下无能,那山林易守难入,虽多次发现其踪迹,却始终未得以瞧见苏叶的面容。”
  “苏叶——”崔羌低吟着这个名字,目光渐深,凝重之色于深邃狭长眸中缓缓渗出。负手而立间,小五忽匆匆入内禀道,“王爷,敌军国师求见。”
  第73章
  门帘被掀开,来人一袭白色僧袍,面容平和淡漠,手中持着根金色禅杖,正是齐疆国师乌仞。
  乌仞身后仅随寥寥数人,皆止步于营帐外,他孤身上前,向着崔羌微微俯身,平静道,“煜王爷,大澧与南疆相安数十载,贫僧此来,实无战意。”
  他未携带任何兵刃,神色间亦无敌意。
  崔羌眉梢微挑,桃花眼染上些不达底的笑意,难掩凌厉,“哦?国师屯兵于我大澧边关,此中深意,还请国师明示。”
  乌仞神色不变,双眸始终平和却冰冷,“吾国方遭动荡,社稷飘摇。新皇年幼,继位未及数月,尚处懵懂之龄,国事纷纭,致以新皇私自离宫。贫僧率人遍寻踪迹,闻其或在此间,故而冒昧前来。”
  崔羌目光如炬,直视着乌仞的眼睛,“齐疆国主失踪,国师竟如此坦然相告,不惧本王闭城锁关,擒获国主?”
  “贫僧已言,大澧与齐疆相交十余载,轻易开战,于双方皆为不智之举。且国主既失,另立亦非难事,不足为患。”
  崔羌凝眸沉思,欲从其言词间觅得些许伪诈阴谋,良久,方淡淡道,“国师既有此诚意,本王亦非不通情理之人。但事关重大,本王只能许你带几名亲信入城寻找,且行动需在我军监视之下,以免生变。”
  乌仞闻言,面色依旧如常,掀不起丝毫波澜,只再次微微俯身,“贫僧定当约束下属,全力配合。”
  桃源山,翠竹于山间婆娑摇曳,清泉潺潺流淌。
  转瞬间,夜幕笼罩,穆翎与凤蛰于屋中对饮。酒入愁肠,不经意间,二人皆微醺沉醉。
  屋内烛火幽微,光晕在穆翎身畔晕染开来,映照着他那染上醉意的面容。
  这几日相处下来,凤蛰只觉这年长自己三岁的小叶哥哥灿烂又温柔。凤蛰暗自思忖,这般人物,若置身于他那纷繁复杂之处,恐如羊入狼群,极易遭人诱骗吧。
  此刻,眼前人墨发如瀑,几缕碎发散落在脸颊,更衬得肌肤赛雪,眼尾晕出一抹薄红,竟美得动人心魄……
  他凝视得入神,目光定在穆翎脸上,鬼使神差般欲伸手触碰其眼眸。
  恰在指尖堪堪欲触之际,穆翎长睫轻轻颤动,旋即打了个酒嗝,那些平日深藏心底的情愫仿若被酒水唤起,悄然漫上眉梢。
  “小凤,你怎又不听话了,不是说过不可贪杯饮酒吗?”
  “……”凤蛰嘴角微抽,算了,不与漂亮醉鬼计较。
  凤蛰细细端详其眉眼,恍觉其眼眸中萦绕着一抹化不开的忧郁,此刻望向虚空之处,思绪已然飘远,似深陷往昔回忆之渊,难以脱身。
  “小叶哥哥在难过吗?”
  凤蛰虽年少,可心思却极为细腻敏锐,见穆翎这般模样,忍不住问道。
  穆翎这时候毫无防备地点点头,微张的双唇轻吐出带着酒气的话语,声音软糯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见到他……我好难受……”
  “我好想师父……”
  “我也……好想他……”
  凤蛰仿若捕捉到关键字眼,双眸一亮,倾身凑近问他,“他,是谁呀?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穆翎和他对视一眼,随后冷漠侧过头,“不要……”
  “……”凤蛰心道这小叶哥哥还是清醒的时候乖巧。
  凤蛰不再追问,似也陷入了回忆,望着屋外夜色悠悠叹了口气。良久,见穆翎伏在桌案上没了动静,以为他睡着了,便想将人扶去榻上,奈何力气太小没扶动,只好将被褥抱过来盖在穆翎身上。
  看着穆翎安静睡颜,凤蛰心中已然猜到,在小叶哥哥的心底深处,其实一直藏着一个名字,那或许是一段刻骨铭心却又难以宣之于口的过往吧……
  隔日一早,晨曦微光才破霭霭薄雾,洒在桃源镇的街道上,便见一快马疾驰而来,马蹄声作响,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车夫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在桃源镇停了下来,那扬起的尘土还未完全落下,自马车上便下来一人。
  来人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正是乌仞。他目光沉静又透着锐利,身上更是充斥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齐疆之地,有一种香殊异非常,唯国师之禅杖可明其向。
  乌仞昔日曾暗中制丹给凤蛰服下,自此,凤蛰所行之处,皆难逃其踪。
  依循着禅杖指引,乌仞步步趋近桃源山林。
  他一步步来到桃源山林,才将踏入山林之境,四周便蛇影攒动,旋即奔涌而出。
  然乌仞面色未有丝毫变化,只手中禅杖点地,群蛇仿若感知到莫大威压,顿时仓皇四窜。
  不多时,穆翎在屋中感此变故,急忙出门查探,凤蛰随后亦步亦趋,才至门口,前脚刚出,后脚便缩了回去。
  乌仞立身院内,一袭白衣僧袍随风而动,气质出尘。他微微欠身,向穆翎施了一礼,神色淡漠,却又不失礼数。
  “阿弥陀佛,贫僧远道御演乄来此只为寻人,冒昧惊扰施主,还望海涵。”
  穆翎目光落于眼前这仿若谪仙的道僧身上,方欲启唇,乌仞那平淡如水但不容置疑的嗓音再度响起。
  “国主若是仍执意滞留于此,不肯回宫,臣就只得唤人取绳索来将您捆回去了。”
  “……”躲在屋门后的凤蛰小脸憋得通红,敢怒不敢言。
  穆翎看了眼乌仞,又看了看凤蛰,回想起凤蛰口中那句“又老又丑的疯子”,一时有些无语凝噎。
  屋内,穆翎为乌仞倒了杯茶,乌仞垂首接过之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腰间,只见一块白玉吊坠温润生辉,莹润如脂。
  乌仞的思绪飘回那日,他踏入营帐之时,目光也曾悄然打量过四周,记忆中煜王置于桌案上的那块白玉,似乎与之出自同一人之手。然乌仞神色向来冷峻自持,喜怒不形于色,只淡淡言谢,便将茶杯接过。
  不消片刻,穆翎便知晓了凤蛰的来历。
  齐疆旧主和王妃数月前离世,凤蛰自此孤苦伶仃是真,在齐疆呆腻了心生厌倦是真,私自溜出宫来大澧将盘缠丢了也是真……
  唯独自己是国主这最重要的一点没告诉他。
  穆翎拧眉不语,心中难免有些生气。
  凤蛰见穆翎面有愠色,赶忙凑上前,又是撒娇,又是赔不是,小嘴如抹了蜜般哄了人好半天。
  末了,还信誓旦旦地答应穆翎,待过完大澧的七夕佳节,便乖乖回齐疆,不再任性胡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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