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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在外人面前,他表现出冷漠沉稳之态,愈发地让人难以窥探其内心的真实情感。只有在面对他的伴读之时,他才会显露出那隐藏在心底的真实情绪,一点就着。
  但只要薛子峰不提及崔羌这个名字,不去触碰他内心深处的那道逆鳞,二人之间便能暂时相安无事,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是夜,太瀛池。
  这日正值穆熠生辰,皇宫之中张灯结彩,顺桓帝为他大办寿宴,满朝文武皆来庆贺,向他恭贺献礼。
  宫宴之上,他周旋于文武百官之间,丝竹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一张张堆满谄媚笑意的脸凑上前来,于他而言,不过是虚与委蛇。
  待宴毕,众人渐次散去,月色如水,却未能洗去他心中的烦闷。
  穆熠拖着有些沉重的身躯上了御辇,沿途宫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御辇投下孤影,歪歪斜斜,缓缓朝着东宫去。
  行至东宫,朱红色的大门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冰冷。
  穆熠踏入殿内,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只有烛火摇曳,他遣散了侍从,径直走向内室,瘫倒在榻上,望着帐顶,眼神空洞。
  他闭上眼,毫无困意,遂起身唤人去拿酒,又独自坐在桌案旁饮起酒来。
  偌大的宫殿,此刻却显得如此空旷,辛辣的酒一杯又一杯地灌下,穆熠只觉腹中似火烧,却无法驱散周身孤寂。
  直至子时,见这殿下还没有安寝的打算,一直守在殿门外的心腹太监壮着胆子去劝,不出所料,早已醉意朦胧的穆熠不耐烦地将人赶了出去。
  老太监无奈地直摇头,只好去叩响偏殿的大门。
  幸好薛子峰这个时辰还在书案前奋笔疾书,老太监松了口气,直言要他去劝劝殿下。
  薛子峰神色暗了暗,他和穆熠年少相识,在旁人眼中是君臣亦是好友,可这些年来,一路从明暄殿到东宫,穆熠常常彻夜留宿在偏殿,他身边的人又如何不知这其中之事?
  是以他现在的处境,让他去劝说穆熠,说难听点和让他去侍寝有何差别?
  薛子峰立在门槛如何也无法迈动步子。
  老太监叹了口气,“老奴是看着殿下长大的,还是头一次见殿下如此伤神。饮酒伤身,公子就看在这些年殿下对薛府关照和护佑的份上,前去关心关心殿下吧。”
  薛子峰拧着眉,在老太监不懈的劝说下,最终点了点头。
  东宫主殿内烛火通明,可明亮亮的光却映出一片空寂。
  穆熠伏在案上,形单影只,无尽的孤苦笼罩,周围的沉寂仿若能将人吞噬,那身影在这空旷的宫殿之中显得可怜。
  不知何时,殿门忽地被轻轻推开,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薛子峰悄无声息地立在了他的身侧,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个醉意沉沉之人。
  恍惚之间,时光倒流,穆熠仿佛看到了那个十岁的小孩正呆愣愣地立在殿内,眼中满是委屈与无助,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
  许是酒意作祟,又许是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时间,穆熠收起了全身的刺,心软成了一团。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轻轻地环上了薛子峰的腰,他将人揽近身前,将脑袋依偎在薛子峰怀中。
  下一瞬,带着浓浓酒气的嗓音在这寂静的殿内缓缓响起。
  “对不起……是我对你太凶了,我以后学着对你好,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若一个犯错的孩子在胡乱地祈求着原谅。
  薛子峰的身形瞬间僵住,眼角一滴泪悄然落下,砸在了穆熠的手背。
  那温热的触感让穆熠微微抬眸,他眼神逐渐清明起来,酒意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烛火的微光勾勒出薛子峰精致却温和的轮廓,穆熠望着眼前的人,眼中莫名闪过一丝慌乱。
  他猛地将薛子峰扯入怀中,薛子峰被迫坐在他腿上,随后,炙热的吻一个接一个地落在他脸上、唇上……
  穆熠的吻轻柔至极,仿佛他怀中抱着的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将其打碎。
  薛子峰顺从地靠在穆熠的怀中,心中却是一片迷茫。
  师兄曾问他喜不喜欢穆熠,他是真的不知道。
  直至如今,他依旧无法分辨清楚,自己对穆熠的感情,究竟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他缓缓闭上眼睛,试图逃避这混乱的思绪纠葛。
  可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穆熠并未再进一步动作。
  下一瞬,薛子峰听见穆熠暗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不加任何掩饰,没有任何防备,满是哀伤。
  “为何你就不能试着喜欢我一点点呢?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穆熠眸中透着不甘,在这深宫中,他本就一无所有,如今,只剩下这份执着的情感,却也难以得到回应。
  薛子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穆熠那张布满哀伤的面孔。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般难过的模样,薛子峰的心底无端地也翻腾起一阵难过。
  他想起了曾经的大皇子殿下,那个笑起来如春日暖阳般好看的少年。
  可是从何时起,他再也没有了那般笑容呢?
  是那日自己要他去对付李氏之后?是自己亲手将他推进了这深不见底的权力囚笼之中吗?
  薛子峰抬手,轻轻地抹开穆熠脸上的泪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穆熠的感情,只轻声道,“臣画了一把古琴,殿下能替我打造出来吗?”
  穆熠瞬间怔愣,旋即又笑了。
  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的笑,久远得像是来自八年前,驱散了此刻周围的阴霾。
  不知何时情愫暗生,波澜渐起。他们之间,从第一面起便注定是要纠缠一生,不死不休的。
  他们曾是彼此的知己,是这宫廷之中唯一能懂对方之人。从年少懵懂至如今,一路走来,中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变化,然唯一不变的,是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融入了彼此的生命,无法脱离。
  那些曾经停留在心底最美好的时刻,如同不灭的烛火,注定无法被岁月磨灭,伴随着他们的往后余生。
  从此不管走过宫墙多长,同淋冬雪多冷,悸动不敢忘怀。
  第97章 小五x陆仲海(上)
  顺桓二十年八月。
  晨光熹微,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穿透云层,边关密密麻麻的营帐便已灯火通明。
  帐内,几盏烛火跳跃闪烁,照着堆积如山的书卷与信函。
  小五身着玄色战甲,身姿挺拔如松,却难掩满脸的倦意。他刚从练兵场归来,战甲上还沾染着尘土,未及卸下,便被一众等候多时的参将团团围住。
  “副统领,昨日粮草清点,发现有部分受潮霉变,数量短缺近千石。”
  小五迅速接过账本,仔细翻阅,“即刻派人彻查,是运输途中受潮,还是储放不当,务必揪出根源,不得有误。”
  “报——”一名传令兵疾步闯入营帐,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加急军情,“前线急报,敌军昨夜有异动,疑似集结兵力,有突袭之势。”
  小五又一把过信件,展开扫视,眼神瞬间冷峻如冰,片刻间便在沙盘上比划起来,向众将部署,“传令下去,左翼先锋营加强戒备,弓箭手准备,中军随时待命支援,右翼骑兵迂回包抄,不可让敌军有机可乘。”
  众将齐声领命,匆匆退下。
  还未等再稍作喘息,一参将又上前一步,拱手道,“副统领,朝廷新拨的军饷,户部那边手续繁琐,需王爷亲写文书,否则难以顺利支取,延误军资发放。”
  小五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颔首,大步走到案前,提起狼毫,蘸满墨汁,在一摞文书上奋笔疾书。
  参将看着他眉头却越皱越紧,想必是在陈信给王爷。
  与此同时,桃源山。
  崔羌信步走到窗边,轻巧地取下那只静候已久的黑鸟爪上的信笺。黑鸟似是完成了使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他将信笺展开,见其上只赫然写着一行字:
  “王爷,速归!局势紧迫,属下已力不从心。”
  崔羌神色未变,只是眉梢微微上扬,他不紧不慢地将那纸折叠起来,动作十分从容。
  “怎么了?”穆翎侧头注意到这边,不禁好奇出言。
  “无事。”崔羌语气淡淡,转身继续帮穆翎悉心整理着药材,直至一切妥当,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再休息几日,我们便启程前往边关罢。”
  穆翎眨了眨眼,乖巧应道,“好。”
  营帐外传来士兵操练时的兵器碰撞声,与帐内的忙碌嘈杂交织在一起。
  小五刚替崔羌写完文书,又有军医求见,小五烦不胜烦,“不见!让他晚些再来。”
  只是话音刚落,帐帘已被人从外头掀起。
  “不是说了……”小五哽住。
  来人是陆仲海,他一时忘了,军医军医,不就是陆仲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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