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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刘琸咳了一声,掂了掂包里的银子,笑道:“走,这么些天风餐露宿,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本王今天请你吃顿山珍美味。”
  临江楼,已换上锦衣的阮韶和刘琸刚一进来,就被跑堂的小二热情洋溢地往楼上雅座请去。
  雅座一面朝江,一面临街,景色独好。
  刘琸以为阮韶会把店里最贵的菜都点上一遍,不料阮韶只点了两个家常小菜后,倒是点了一大堆的越国特色小吃。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吃这些零嘴?”刘琸看着送上来的甜糕咸饼,十分好奇。
  越国果蔬丰富,现在又是夏季,各种水果制成的糕点都是他这样的王孙未曾见过的。
  阮韶就像过节的孩子似的,这里尝一口,那里咬一嘴,吃得不亦乐乎。
  “大庸能有什么好吃的?我可憋了这么多年,做梦都想回越国来好好吃一顿。你尝尝这个水晶荔枝糕,我小时候可喜欢吃了,可惜每年只得这么一季能吃到。还有这个黄牙果乳酪,我小时候生病,娘都会给我做这个吃。”
  刘琸不是很爱吃甜食,大部分时间都看着阮韶吃。他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笑得有多温柔,眼里满是宠溺之意。
  阮韶吃了个半饱,又叫小二送上了当地特有的竹酒。这酒亦偏甜淡,但入口余香带着一股竹叶的甘香清爽,教人回味无穷。
  阮韶道:“大庸的就都太烈,我和阿臻到了夏天后,就偷偷自己学着酿竹酒,可怎么也酿不出这个味道。不过我们酿的那个酒也好喝。阿臻走后,我自己酿,记不住方子,却是再也酿不出那个味道了……”
  他白玉般的面颊上染着两片醉人的酡红,双目湿润迷离,眸子就好似浸在泉水里的琉璃珠,呼吸里全是清醇的酒香。
  刘琸默默凝视着他,搂住了他柔软的身子,在他耳边说:“你现在已经回到越国了,可以天天喝你喜欢的竹酒。阮臻的酒,喝不到有什么关系?”
  阮韶吃吃笑,“没关系,等见了阿臻,再叫他给我酿……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否会有这空闲了。”
  刘琸不禁道:“他若不肯,那我为你酿,可好?”
  阮韶笑得更欢,从他怀里挣出来,“怎敢劳王爷如此屈尊降贵?”
  刘琸撇嘴一哼,“你这一路还没少劳烦我?”
  阮韶一脸无赖样,又扑到桌子上大吃起来。
  刘琸倚着窗朝下往,忽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街上那么多卖灯笼的?”
  阮韶掐指一算,道:“今年该是鬼节呀,我都过糊涂了。越国鬼节和大庸不同,连续三天,入夜后游人点灯出游,头戴面具,假扮鬼魂,十分有趣。小时候我们最爱过鬼节了!”
  刘琸起了兴趣,“我们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阮韶眼珠一转,“那一定要先买两个最吓人的面具。”
  夜幕刚降临,街市上已经灯火如繁星。
  屋檐下,树枝上,小摊前,还有行人手中,都是一盏盏精致的小灯笼。
  灯笼都为黄色,烛火一照,仿若一团阳光,顿时驱散了一方幽冷的夜色。
  行人也都身穿着素色薄衣,衣袂飘飘,脸上却带着各式狰狞面具,让这场面即优美,又有一种异样的惊悚诡异。
  夜市极其热闹,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看杂耍的人群中爆发阵阵欢呼,戏台上更是鼓乐大作,看客叫好。
  刘琸不禁道:“若真有鬼市,不知道是否也和阳间没有什么不同。”
  阮韶笑道:“人死了变鬼,鬼投胎变人。人和鬼本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两人也打扮得和当地人一个样,穿着素衣,头戴鬼面具,看不清真人容颜。
  街市上人潮汹涌,时不时就有人呼唤走散了的朋友亲人。
  刘琸忽然握住了阮韶的手,说:“可要抓牢了。戴着这个面具,若走散了,可不知道如何找你。”
  “找什么?你不应该趁机逃回大庸吗?”阮韶的手软软地由着他握着,话里带笑意。
  刘琸晃了戴着面具的脑袋,道:“那为谨防我逃走,你不该将我抓牢点?”
  隔着面具,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连眼睛都隐在面具下的阴影里,只有眼中映着的星星点点的灯光在跳跃。
  刘琸感觉到掌中那只手缓缓地动了动,和他十指紧扣住。
  长长街市犹如银河落入人间,灯火流动,远观就如星辰闪烁。
  阮韶带着刘琸穿梭与人群之中,像个难得出家门的孩子似的,跳脱欢愉。他一下被小摊上的游戏吸引了注意力,一下又跑去看艺人杂耍。
  越国那些古怪的小玩意儿,阮韶都极熟,而且又争强好胜,每玩起游戏来,非要获胜才罢休。
  刘琸耐心地陪在他身旁,为他掏银子。
  老板笑道:“这位小哥儿真是宠爱弟弟。”
  刘琸在面具下笑得意味深长。
  阮韶一路赢来,很快怀里就抱满了奖品。
  他知道带不走,便干脆沿途发放给孩子。那些孩子看有人送玩具,一拥而上,竟然一下就把他的东西讨要光了。
  “早知道就该留一个小件,好歹做个念想了。”阮韶空着双手,啼笑皆非。
  刘琸左右望了望,拉着阮韶朝一个卖艺人场子走去。
  那里正有一个画了五彩鬼妆的大汉在招揽生意,说谁能拉得动他的大弓,便可赢得他祖传的鱼肠剑。
  “哪里有什么鱼肠剑,不过是个噱头罢了。”阮韶不以为然。
  可刘琸脱去外袍,丢到阮韶怀里,走了过去。
  大汉一看刘琸步伐,便知他是习武之人,不敢掉以轻心。
  刘琸倒是好整以暇,从容地向围观众人一拱手,握住了那支大得出奇的弓。
  只见他摆好姿势,略微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弓,舒张双臂,开始用力。
  阮韶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看着刘琸肩臂的肌肉在衣服下膨胀鼓大,显露出清晰的轮廓,脖颈出筋脉也尽数曝露,显然已使出了全身力气。
  在众人惊呼声中,大弓果真渐渐拉弯,发出咯吱声。刘琸再一施力,忽听铮地一声,弓声竟然绷断,啪地抽在了刘琸的面具上,将那木质的面具刮出一条白色印子。
  人群中霎时爆发出轰然叫好之声。
  刘琸放下弓箭,交与那名大汉。阮韶急匆匆跑过来,问:“你可伤到?”
  刘琸摇头,“没事,只打中了面具而已,你别担心。”
  大汉取来一个木匣子,双手递向刘琸,“公子壮举有目为证,小人也绝不食言。请公子收下这把鱼肠剑。还望公子能好生珍惜它。”
  木匣子的确是一把一掌长的精巧小剑。刘琸用衣袖轻拂而过,就削去一角。
  “好剑!”刘琸点头,将剑入鞘,然后丢进阮韶手中,“给你了,做个念想,又可防身。”
  阮韶握着小剑,浅浅笑了,只是面具遮着,谁也看不到。
  刘琸哼了哼,“怎么都不谢我?”
  “这就谢!”阮韶拉住他的手,“我请你去吃豆腐脑。”
  大榕树下的豆腐摊子,两碗豆腐脑,一甜一咸。
  两人这才摘了面具,坐在榕树虬结的老树根上,慢慢品尝。
  阮韶吃了一碗还不够,又要了一碗,对刘琸说:“我小时候每次到街上玩,定要吃一碗豆腐脑才肯回家。”
  刘琸忽然鬼使神差道:“你那时常和阮臻出来玩?”
  “怎么可能?”阮韶扑哧笑,“他是皇子,我不过是个官员外室之子,若非质子之事,我大概这辈子都和他没有交集。”
  刘琸顿时心想,那要没那质子之事就好了。
  可又一想,若阮臻不做质子,阮韶就不可能和他替换,更不可能跟着来大庸。他也就根本不会认识阮韶。
  阮韶此时正把面具挂在后脑,捧着第三碗豆腐脑呼呼喝着,嘴角还沾着点豆腐渣。
  这般纯朴未琢的模样,以前大概只有阮臻能见。而现在,也有了他的份。
  刘琸忽然心里生出一个年头,这条通往越国帝都的路若可以无限漫长,这辈子都走不完,那该多好。
  第11章
  夜渐渐深了些,走在街上,刘琸渐渐发觉了一些变化。
  路上行人多是年轻男女,而且不少都成双成对,姿态亲昵。
  阮韶笑着解释道:“忘了和你说了。鬼节,也是给年轻男女私下相会的节日,我们越国没有你们大庸那么多繁文缛节的礼教。年轻男女在鬼节上一同游耍,若看对了眼,便可以定下终身,男方会择日拿着定情信物去女方家求亲下聘。”
  刘琸惊奇,眼睛一扫,便看到一对情侣摘下了面具,男方惊喜,女方娇羞,显然是彼此都看中了对方。
  男子拉着姑娘的手,领着她就走进了一条小巷子。
  “就地野。合,也是你们鬼节上的风俗?”刘琸哂笑道。
  阮韶抿嘴笑,“郎情妾意,你情我愿的事,有何不可。”
  刘琸正要讥笑几句,忽然看到刚路过他们的两个女子频频回头看向阮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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