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霍凌英若有所思,像是在琢磨什么。
饭后祝沅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方彦给他的门禁是九点半,晚回去一分钟都得挨骂,他可不想耳朵受罪。
但焦叔却说:“外头下了很大的雪,恐怕路不好走。”
祝沅听说下雪,立刻走到门边一看,果然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裹挟着一股强劲的冷风卷进来,冷得他一哆嗦。
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可能有大雪,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霍家的别墅坐落在半山腰处,临近海边,四周没有任何人烟。而且众所周知,雨雪天气山路最是难走,何况天早就黑透了,开车也不安全。
可是祝沅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冲出家门一去不返的霍驰。
“焦叔,让人把三楼的客房准备一下。”霍凌英不知何时出现在祝沅身后,长手一伸带上门,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明天再回去。”
祝沅犹豫不决。
他不想留在霍家过夜,又放不下一个人在外的霍驰,想着万一孩子半夜回来,他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方彦不会有意见。”霍凌英低声说,“或者……我亲自跟他说。”
祝沅吓一激灵,“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掏出手机,不着痕迹偷瞄霍凌英,摸不准这人心思。
这态度完全不是要退婚的样子,像是打定主意要把这桩婚事做实。
可能是不想破坏两家的合作,又或是霍凌英有别的算计,他直觉不要多嘴去问比较好。
祝沅胡思乱想中拨通了陈都的电话。
也不是真的怕方彦,主要有陈都这么温柔的人作对比,他才不想对上方彦,又不是受虐狂。
“……呃。”陈都惊讶的在电话里说不出话,一向沉稳的人此刻也反应不及。
方彦在旁听完全程,接过电话毫不犹豫的答应:“行。”
完事直接挂断。
祝沅无语的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盲音,心说方彦卖弟弟真是痛快干脆没有一丁点犹豫,塑料兄弟都不如。
“你的房间在三楼。”霍凌英转身往楼上走,“我带你去看看。”
祝沅叹气,抬脚跟上。
路过客厅巨大的落地窗,他朝外头又看了一眼,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霍驰……该怎么办呢?
第13章
一夜过去,霍驰果然没有回来。
今天是周六,祝沅不用赶着去上课,但霍凌英显然不是有闲工夫享受假期的人,吃完饭后他照旧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铁灰色西装出门上班。
祝沅心里啧了一声,无限同情。
外面都说霍凌英是个无情工作狂,果然不假。要知道即使是方彦那样的家伙,遇上难得的周末也要抽出时间好好陪伴陈都,祝沅早听他俩计划好了,过年要出国滑雪,讲究一个劳逸结合。
再反观霍凌英,成天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就差吃睡也在办公室,就算赚再多钱有什么用?
似乎察觉到什么,即将出门的霍凌英敏锐回头,刚好逮到祝沅幸灾乐祸的目光。
祝沅:“……”
这家伙后脑勺长眼睛了?
“我记得,你今天没课。”霍凌英慢条斯理开口,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机械表,刚好九点。
祝沅顿时警觉起来:“干嘛?”
“没什么。”霍凌英淡定回答,“想约你一起吃午饭。”
祝沅才不愿意跟他一起,顺口编瞎话:“我今天跟人约好了,再见。”他说完朝着霍凌英挥手,扯出一个自然微笑:“路上小心。”
许是早预料到祝沅的话,霍凌英没有任何意外,隐去眼底一点极难察觉的笑:“好。”
确定霍凌英走远,祝沅也跟着穿好外套。外面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他捂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那片刺眼的白。焦叔给他派了个司机,叮嘱务必要把人安全送达。
因为他最近表现得很安分,方彦对他的看管相对放松了一点,不过出门还是要报备,防止他跟过去那些狐朋狗友再有联系。
祝沅不想那么早回去,让司机把他在附近商场放下,随便挑了个条街四处瞎逛。
他还在想着一夜未归的霍驰。经过昨晚,他知道那对叔侄的关系可以说非常生硬,霍凌英根本不懂怎么带孩子,爱心耐心一个没有,霍驰又正是叛逆期,两人相处完全看不出是一家人。
祝沅记得霍驰小时候很爱撒娇,整天嘴里爸爸长爸爸短,在学校遇到屁大点事都要憋着回来跟他分享,十岁的大孩子夜里必须要他搂着才愿意睡。邻居们因此常常调侃玩笑,说三楼的小胖墩奶里奶气,就是个离不开爹的爸宝男。
可是现在,祝沅看不到霍驰身上一点点的幼时的影子。那个爱爸爸又黏人的小胖子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一个浑身戾气暴躁不安仿佛无家可归的小野狗。
祝沅竭力不去想,然而心里依旧不停回忆起过去的事,无法抑制自己不去担心霍驰。
那天在葬礼上,詹锦卓当众骂霍驰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回头的瞬间看到霍驰眼里闪现的恐惧畏缩,像是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如果祝沅没有死,他会当场甩詹锦卓一巴掌,让他闭嘴。
也许这些年有过伤心和失落,但祝沅从没真正怪过霍驰。
他只会无时无刻不在怨恨自己的无能,没有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条件,才让霍驰自己寻找另外一条路走。后来的很多年他也想通了,内心认真觉得霍驰那样是选择是对的。
生来就是只小凤凰,又怎么会永远跟着他在泥地里打滚?
祝沅胡思乱想,不期然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被对面坚硬的胸膛冲击的险些后仰摔倒。
“没事吧?”
被迫趴在那人宽厚温暖的胸前,祝沅听着里头传来的有力心跳,耳边是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身体一下子僵住。
梁峰见怀里的人迟迟不出声,又不好当街一直抱着,只好动作小心的把少年从自己胸前挪开,扶着他的双肩轻声又问了一遍:“你还好吗?”
祝沅猛地抬头,撞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有十五六年了吧?
不,不对。
应该还要更久一点,毕竟那会他才十六岁。
祝沅眼神无法聚焦,思绪一眨眼又被带离。
葬礼的那天他注意到了梁峰,只是那时忙着干饭,再加上看到前男友和逆子乱作一团心情不佳,所以很多情绪收敛着。这些年他已经彻底把梁峰忘得干干净净,却没想到在自己死后,居然又一次遇到他。
梁峰见眼前的少年盯着他一动不动,眼睛里好像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也愣住了。
他这时才觉得这张脸熟悉,凭着过人的记忆里,终于想起在哪见过:
“那天你也在?”
他说的是祝沅的葬礼,那一天对梁峰来说无疑是人生第二糟糕的日子。
乍闻初恋的死讯,他从外地连夜开十几小时的车回到故乡,只为了亲眼验证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当他老远看到祝沅家小院子外迎风飘展的白幡旗,梁峰驻足在原地许久没能回神,天地在那一刻都黯淡了。
他和几个并不认识的男人被村长安排在一桌,可是心里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无法接受祝沅已经离去的事实。他想和人说说话,但詹锦卓和霍驰一直在争吵,郁斯又是一副不愿同他们多言的态度,他感到了无法言喻的孤独。
后来几人在祝沅家的院子打起来。当时情况太复杂,现场混乱不堪,可梁峰不知为什么就是注意到了一个完全状况外默默吃饭的人,并无意识的记住了他。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梁峰好脾气惯了,对着眼前的少年展颜一笑,“好巧。”
不同于詹锦卓的精致美丽,也不是郁斯那样的温文尔雅,梁峰的外貌完全符合国人对男性的传统审美,是标准武生的长相。
五官硬朗,浓眉大眼,一张端方的国字脸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正气凛然,笑起来眼底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憨厚,放到电影里一眼就看出肯定是名门正派。
事实也确实如此。没有人比祝沅更了解,梁峰是多好的一个人。
他的脑子迟钝的转了一圈,慢吞吞的问:“你认识我?”
“嗯。”梁峰点头,诚恳的回道:“那天在葬礼上,我见过你。”
说到“葬礼”两个字时,梁峰的心脏依旧隐隐作痛,他始终不愿提起祝沅的名字,含糊带了一句。
“……哦。”祝沅有点意外。他以为当时那么混乱,梁峰不会注意到他。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冷凝。本来就不熟,仅仅因为葬礼的那匆匆一面,还不足以让他们像熟人那样自然的闲聊。
梁峰只是奇怪觉得眼前的少年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错觉。
他和祝沅算得上青梅竹马,从小彼此住的村子隔得不远,来回也就半个多小时。每天不是他去找祝沅,就是祝沅带着大龙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