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己找个位置坐吧。”郁斯摒弃掉心中杂念,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没有发觉郁斯的异常,祝沅得到允许后抱着书包低头进教室。但里面人满为患,已经没有空位给他,不得已祝沅只能屈膝坐在楼梯台阶上。
他的屁股刚落下,就听旁边一个人冷冷的警告。
“滚。”
祝沅一愣。
消失两个多月的霍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还是那副好像被人欠了一个亿的臭脸,浑身上下充满戾气,盯着他的眼神像是警告再靠近一点就当众打死他。
祝沅发现,霍驰又瘦了。
本来是那么帅的大男孩,消失的两个月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废消沉,脸颊两侧深深地凹陷下去,眼下满是乌青,嘴唇干得爆皮,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忽然大了一圈,里头空荡荡的,可见底下的身体瘦成了什么样。
祝沅的心被狠狠地一扎,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很想质问霍驰这两个月跑去了哪里,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但现在的他没有立场。
霍驰明知祝沅在看自己,也只是冷脸当他是个死人,眼皮都懒得抬,低头自顾自的把玩着什么。
祝沅定睛一看,那是个做工精美的可爱胖肚陶瓷娃娃——就是他从瑞士带回来的,原来霍凌英真的交给他了。
他还以为霍驰收到后会嫌弃的当场丢掉,没想到他不仅收下了,上课的时候也拿在手里反复轻柔摩挲,看得出来很是爱惜,摩挲的动作像是拼命想从里面汲取到什么力量。
祝沅默默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提多难受。
他的死亡貌似带给了霍驰极大的痛苦打击。
霍凌英之前就似有若无的透露过,因为养父的骤然离世,霍驰一直不能走出来,一天比一天状态更差,发展到后来更是家都不回,完全就是放任自己在外流浪。
祝沅看着他身上那件一看就好久没有清洗的外套,心里不住叹气。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希望霍驰好好的,可是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呢?
一节课下来祝沅完全没有听懂,一方面他基础太差,一方面注意力大半都在霍驰身上,郁斯的课在他眼里跟天书差不多。
下课后,祝沅手忙脚乱把书本和水笔放回书包,再回头看不到霍驰的身影。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追出去,人已经全不见了。
祝沅站在楼梯口踌躇,身后有人喊他。
郁斯是最后一个出教室的,他委婉拒绝了几个想要询问课题的同学,出来后在楼梯旁看到了发呆的方嘉。
刚才上课到一半,郁斯才终于想起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学生,原来是那次在餐厅和霍凌英偶遇,没想到他也是自己的学生。
郁斯和霍凌英交集不多,但商场上多个朋友总不是坏事,既然方嘉在自己这边,他多少要给面子照顾一下。
祝沅转身,脸上带着不远不近的生疏笑容:“郁老师好。”
他背后的书包拉链没拉,里面的书本乱七八糟胡乱塞成一团,看起来就不像是有好好学习的样子。
郁斯不喜欢混日子的学生,但也不能明面上表现出来,温声提醒道:“你的书包没弄好。”
说完他往前走了几步,伸手耐心帮他把大开的拉链拉好,语重心长的说:“以后上课尽量不要再迟到,不然即便是霍总的面子,我也要扣分的。”
作为情人,郁斯是极其不合格的。可身为老师,他确实尽职尽责。
祝沅背着书包往后退了一步,垂首老老实实的说:“知道了。”
他对郁斯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被冷暴力逼迫分手的时候。
有时候他不是很能分得清,眼前这个温柔耐心的郁斯,和当时那个冷言冷语朝向他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
刚谈恋爱会在他耳边情意绵绵温柔的叫他“沅沅”,冷暴力分手那天却一口一个“祝先生”,好像过去他们的温情相处都是假的。
三个前男友中,祝沅唯独对郁斯不能释怀,所以他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快不离开。
因为哪怕再晚几分钟,他可能会忍不住把书包甩在对方伪善的脸上。
第20章
接下来的几天,祝沅开始有意无意的在学校里到处闲逛,或者找其他同学打听霍驰的消息,但都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问不知道,祝沅才知道霍驰身为今年的大一新生名气特别大,称得上是风云人物,就是太特立独行了。人缘不能说不好,他几乎一个人孤立了整个系的学生,包括辅导员在内,谁都不搭理。
大一开学军训时期,霍驰就凭着一张帅得一塌糊涂的脸收获了不少关注度,不少学长学姐对他十分关注,暗恋明恋的更是排长龙,表白墙一眼看去几乎都是对他的告白。
然而霍驰好像对情情爱爱的事不感兴趣,微信不加消息不回,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出现在校内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所以后来慢慢围在他身边的人就少了。
“你也喜欢他吗?”
有个女孩好心提醒他,悄悄地说:“我听说霍驰脾气很不好,对女生一般不会太过分,但要是男生纠缠不清,他是真的会动手的。”
祝沅知道她会错了意,轻咳一声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和女孩告别后,祝沅叹了口气。
连同学之间友好的关系都搞不定,真是不省心的死小孩。
他这当爹的日子过得那么艰难都没想过放弃自己,那死小子现在什么都不缺,却还能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人神共愤,把他以前教过的东西都吃狗肚子去了。
祝沅带着一肚子火收拾好书包回家。短短几天的大学生活对他来说新鲜又痛苦,课堂上的那些知识他一个字都不懂,偏偏陈都还特意给他选修了金融专业,他连课本都读不明白。
“所以啊,你还不如回来继续上新娘课。”纪洋在电话里嘟囔,“自从你休课不来,我和菲菲都好无聊。”
祝沅眼皮一跳。仔细想想,虽然大学课程晦涩难懂,新娘课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两相对比,还不如待在大学里。
距离他和霍凌英的婚礼还有不到一个月,陈都每天都在忙,要一遍遍反复和婚庆那边核对流程,又把来客名单过了一次又一次,累得都瘦了一圈。
霍凌英那边估计也不得闲,连着半月腾不出时间和祝沅约饭,晚上的问候短信倒是没有一天缺勤,哪怕仅仅一句简单的“晚安”也不落下。
时间久了,祝沅就算再迟钝也能体会到霍凌英对他的重视,对方貌似认真想跟他好好过。祝沅不是不知好歹,霍凌英如此诚恳,长得还很符合他的审美,要是结婚真能发生点什么他也不会拒绝。
因为以前答应过结婚了要燕姐报备,祝沅挑了个晴好的天气去了一趟墓园。
过完年后天气渐渐回暖,祝沅终于能脱下厚实的羽绒服换上更为轻便的大衣,捧着在山下丧葬店买好的花束慢悠悠往山上走。
当初他一穷二白,却还是倾尽所有给燕姐选了这块墓地,因为大师说这儿风水好,将来燕姐投胎能优先选个好人家。
每年的清明节祝沅都会来祭拜她,今年提前了一点。因为清明之后他要结婚可能没空,不过以燕姐的性格应该不会怪他。
把手里的花束放下,祝沅蹲在墓碑前从口袋中掏出湿巾把墓碑擦拭一遍,惊讶的发现纸巾干干净净,上面一粒灰尘都没有,好像有谁提前来打扫过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祝沅又在墓碑前的火盆里发现了许多灰烬,掺杂着零星几点没烧干净的纸钱,颜色还很新鲜。
因为前天夜里才下过一场雨,所以这人应该是昨天来过。
祝沅立刻起身四处张望,空荡荡的墓地一眼看过去碑连着碑,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他自己。
燕姐父母早亡,生前的几个闺蜜各自嫁得太远,余下那些亲戚这些年从来不沾他们的边,估摸着也没什么好心过来祭奠她……
现在除了自己,还有谁记得她?
答案显而易见——肯定是霍驰那小子。
祝沅收回目光重新蹲下,低头对着墓碑上燕姐发黄的照片叹气:
“燕姐,你在下面要是没事的话……记得给那傻小子托个梦骂他一顿,让他别糟蹋自己了。”
“他现在可真成了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怪可怜的。”
祝沅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拿出打火机把塑料袋里的纸钱点燃,一把一把的丢进火盆,默默看着火苗吞噬着纸张化作阵阵黑烟。
霍驰被带走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只灰头土脸像只丧家犬蹲在燕姐墓前痛哭,懦弱无能又绝望。
他曾经信誓旦旦答应过燕姐会好好把孩子养大,可最终还是食言了。
那些年他每天要拼命的安慰自己,霍驰跟着有钱有势的亲爹是去过好日子的,这样他才能让自己找到理由坚强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