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祝沅眯了眯眼睛,深吸一口气,脸色也冷下来:“我再说一遍——跟我去医院!”
  霍驰小时候就怕去医院。大胖小子看起来挺结实,一年却要生好几次大病,去医院次数多了后一看到护士姐姐就哭,每回打针至少得三个人压制。因此只要他闹脾气不肯去医院,祝沅就会这样板着脸凶他。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耐心跟霍驰好好说话,这死小子六亲不认,几次三番对他又打又骂,他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霍驰怔怔的看着祝沅的冷脸,忽然将他与过去记忆里那个对他疼爱到骨子里的爸爸重合到一起。
  这个表情真是一模一样……
  霍驰不敢置信,努力挣扎着眨几下眼睛。
  眼前分明就是方嘉那令人作呕的脸,但为什么刚才的一瞬间他却看到了爸爸的影子?
  祝沅见他一动不动,终于耗尽最后一点耐心。。
  自古以来,爹打儿子,天经地义。
  霍驰冷不丁屁股被狠狠一踹,趔趄着差点摔倒,回神后他捂着屁股刚要龇牙还手,然而对上祝沅凶神恶煞的眼神,一下子熄火了。
  就算换了皮囊,被深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却使他不敢反抗,身体先一步情感和理智认出了他的父亲。
  祝沅强拽着霍驰把他带到小区不远的诊所,进门就喊:
  “李姐!李姐!”
  上午的小诊所一般没什么生意,空荡荡的大厅很快有个戴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太走出来,眯着眼睛打量他俩半晌:“你是……?”
  祝沅把霍驰往前一推:“李姐,这小子受伤了,麻烦您帮忙处理一下。”
  他生前跟李姐就很熟,因为霍驰小时隔三差五就要来输液打针,这么多年小诊所一直没搬走,祝沅不忙的时候还会过来帮忙。
  再次站在这间小小的诊所里,霍驰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自己幼年的时候。他环顾四周,果然什么都没变。
  李姐虽然不认识这俩人,但她是医生,她看到霍驰惨烈无比的双手后心跟着一跳,连忙把人带进小隔间。
  “小伙子,你坐得再低一点。”李姐轻拍霍驰的肩膀,笑眯眯的说:“你太高了,这样我没法帮你处理。”
  祝沅以为霍驰又要闹腾,没想到他居然很乖的半伏着身把手递过去,小声嘀咕:“李奶奶,我是祝家宝。”
  听到这个名字,祝沅浑身一颤,转头看去。
  李姐露出惊讶的表情,表情略带迟疑:“……小宝?”
  “你是二单元5楼祝沅家的那个小宝吗?”
  霍驰点头,忍着哽咽回答:“是。”
  “我就是祝沅家的小宝。”
  李姐上下打量他,惊喜的说:“哎哟,小宝长这么高了!?”
  “我记得那会你跟着你爸来打针,才刚到我腰这儿呢……”
  霍驰在这一带晃悠了两个月,一次都没有推开诊室的门,怕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你离开以后啊,你爸整天都不开心。”说到过去的事,李姐眼眶含泪:“他命不好,苦了半辈子,没想到最后走得也不安生……”
  霍驰伤到的地方是手,但他觉得自己心脏也不太舒服,一直“突突”跳着疼。
  出事后他在看守所几乎把那半梦不醒的富二代打得半死,差点闹出人命,要不是霍凌英派人把他从派出所捞出来,这会儿肯定已经坐牢了。
  他已经打算好,等回国后学校那边的事安顿好,他就回来找他老爸。哪怕爸爸不认他,或者拳打脚踢赶出家门……都没关系。
  他知道爸爸永远都舍不得他的小宝,最后还是会原谅他的。
  因为时时刻刻都想回来,霍驰在国外读书很用功,首都大学也是他自己考上的,因为知道他爸喜欢读书好的小孩。
  首都大学是爸爸年少时曾经梦寐以求的学府,他以为自己做到了,爸爸可能就不会那么生气,快一点原谅他。
  霍驰想得很多,唯独没料到还没等他开始赎罪,没有回到爸爸身边孝敬他,好让他后半生有人依靠,一切就结束了。
  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我……我对不起我爸。”
  在被霍凌岳骗走之前,李姐可以说是一路看着霍驰长大的,只有在她面前,霍驰才像是又回到小时候,尽情放声大哭:“奶奶,我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李姐看他哭得惨,没忍住也跟着哭起来,抱着霍驰的头不停轻抚:“别瞎说,孩子。”
  “你爸从来没怪你。他跟我亲口说你是去过好日子了,心里高兴着呢!他还说将来等你出息了,说不定还回来带他飞黄腾达,给他养老送终。”
  李姐絮絮叨叨念着,霍驰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作为当事人,祝沅却像个外人被晾在旁边,眼睁睁看着那对奶孙俩相拥抱头哭得鼻涕眼泪一脸,奈何插不上嘴。
  他心里也有伤感,差一点就想上前把真相说开。
  但他那傻儿子哭嚎得动静太难听了。
  第22章
  从小诊所出来,祝沅看了一眼霍驰,忍俊不禁。
  霍驰两只眼肿得核桃大,撑得快就剩一条缝,鼻头也红红的,两只手被李姐用纱布层层包裹成一团,好像哆啦a梦的圆手,拿手机都费劲。
  但是精神比刚才好了不少。
  “你早点回家,别在外头晃悠。”祝沅轻声安慰,“你刚才听到了,李姐也让你好好生活。”
  霍驰顶着一张滑稽的脸神色复杂盯着祝沅,可能是在死对头面前有点丢脸,嘟嘟囔囔最后含糊不清的抱怨:“谁要你管……”
  他再迟钝也发觉到,方嘉跟以前不一样了。
  祝沅懒得跟这小犟种啰嗦,伸出右手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满身疲惫:“那我回去了。”
  前方再走几百米就是地铁站,大概五分钟就到。虽然方彦没亏待他,可祝沅习惯了省钱过日子,而且地铁公交更方便,走两步就当锻炼身体。
  他才迈步,霍驰大声的从背后叫住他,然后扭扭捏捏小步蹭过来,肿着眼睛支支吾吾,祝沅费劲扒拉才勉强听清他的一句“谢谢”。
  分别到现在那么多年,祝沅终于从傻儿子嘴里听到一句人话。霍驰现在好像一只从狂暴状态平静下来的小狗,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祝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不由自主的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儿子的头。可他忘记霍驰早已长大,他的手最后只能落在他肩上:“霍驰,回家吧。”
  不要沉浸在过去的遗憾里,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霍驰感受肩膀传来的那点温暖,并不炽热,但……他感觉特别熟悉。他站在地铁站口呆呆看着祝沅的背影一点点消失,等回神想追上去,祝沅已经过了安检,身影淹没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
  第二天祝沅上完最后一节课,霍凌英准时在校门口接他。
  有阵子没见,霍凌英还是那副不显山露水的冷淡模样,只看一眼就说:“胖了。”
  祝沅点头:“确实胖了三斤。”
  方嘉个子不高,四舍五入拼拼凑凑也就勉强一米七五,祝沅没事就吃吃喝喝,当然也就横向发展,虽然不至于成个胖子,但确实肉眼可见的圆润。
  霍凌英看起来很满意:“这样很好。”
  祝沅权当他说客套话,毕竟方彦今早出门还冷嘲热讽说他他再过俩月就能出栏。
  换上霍凌英提前准备好的礼服,祝沅摸了摸肚子,裤子勒得有点紧。
  “这套衣服是葛秘书一月前就定下的,看来要重新另做几件。”霍凌英双手环胸轻靠在沙发旁,目光落在祝沅身上。
  祝沅连忙摆手:“礼服也不是很常穿,我减减肥就好。”
  自从知道这种纯手工定制的礼服价格,祝沅每次不得不出席一些必要的宴会时总担心把衣服弄脏或者弄坏,给他卖了都赔不起。
  霍凌英眼中隐约显出一丝笑意,他从助理拎着的包里找出几个配饰,招手让祝沅过来,亲自为他佩戴。
  他们的距离瞬间被拉近,祝沅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碰到霍凌英的唇,他吓得屏住呼吸,生怕中午吃的大蒜熏到人家。
  霍凌英好像没有察觉他紧绷的身体,慢条斯理将领带夹和胸针一一佩戴好,又将一块手表轻轻扣在祝沅手腕上,银色的表带闪闪发光,衬得他皮肤更白了。
  祝沅压根不懂搭配,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也不懂多出来的那枚胸针到底起到了个什么作用,可是手表他确实很喜欢。
  男人嘛,喜欢的东西无非就那么几样——
  名表,豪车,高档数码产品。
  祝沅来回摆弄机械表,爱不释手的问:“挺好看的,应该不便宜吧?”
  霍凌英后退两步,满意的打量着祝沅,眼中满是欣赏。
  他淡淡回道:“不贵。两百万的小东西,带着玩玩。”
  祝沅扒拉着手表的动作迟滞:“……”
  ‘两百万的小东西,带着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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