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可是辗转难眠,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场景,牧绥的眼神,侵略十足的吻,灼热的气息,和脖颈后腰处挥之不去的热度,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历历在目。
  他强迫自己放空思绪,可根植在心底的欲望却还在烧灼,烧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无法反抗,也无法逃脱。
  他凭什么这么轻飘飘地抽身就走?
  他凭什么这么冷静?
  林知屿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拼命逼迫自己入睡,可是每当他强制从思绪中剥离那个吻的一切时,那股肆虐的热度便会再次在他的身体蔓延开来。
  他辗转反侧,侧躺在床上,捂住了耳朵,挡住了眼睛。
  脱轨的一切给他带来了一个脱轨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像是诡异的漩涡,把他拉扯着坠向深处。他站在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沙滩上,黑色的海水涌动,浪花带着奇异的红色,在暗沉的天际下散发出诡谲的光。
  海风拂过他的脸颊,是湿热的,又腥又咸,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发现沙子潮湿又滚烫,如同烈火炙烤的铁板。
  他抬起头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海浪的低语在耳边回荡。他试图离开这片奇怪的沙滩,但脚却像是被黏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滚烫的沙子开始侵入他的皮肤,传来阵阵刺痛,他低下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深陷其中,沙粒如同活物般攀附上他的腿,一寸寸地向上蔓延。
  “林知屿。”冷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令人心惊的威严。
  他猛地抬起头,只见海水飞速褪去,周遭的景色变成了残影,他的前方出现了一道狭长的走廊,笼罩在阴湿厚重的阴影里。
  禁锢着手腕的链丁零当啷地响,他的脚终于可以移动,但每一步却像是背负着千斤的重物。
  阴暗的阳光从铁栅栏的缝隙中溜进,照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他一步步地走向前方大开的门,进入之后才发现这里空旷得令人不安。
  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模糊的画像,可每一幅都像在注视着他。他定睛一看,惊觉画像中的人是牧绥,是江逾白,是牧云霁,但表情怪异,有的冷笑,有的厌恶,有的愤怒。
  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审判席,红棕色的桌子后坐着三个身影,看不清面容,但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让林知屿喘不过气来。四周忽然浮现出无数的声音,像是无形的手,将他牢牢按在一张生锈的铁椅上。
  他们喊他的名字。
  宣判他的罪名。
  林知屿的思绪像是被风吹散的沙,越是想要反抗却越是无能为力。他开始慌乱,试图分辨那些刺耳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后方的旁听席上多了一排排虚幻的人影,每个人影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充斥着控诉。
  “等等!我到底做了什么?”林知屿大声喊着,却无人听见他的辩解。
  这好像是原主的终局。
  他想。
  林知屿感觉到椅子下的地板开始倾斜,他无力地挣扎,却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滑向最开始的那片海。
  潮热的海淹没了他,窒息的感觉再次攀附上来,就在即将溺亡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从海里捞了起来。
  林知屿跪在沙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咳出了一口又一口腥咸的海水。
  那双手却掐着他的下巴,逼迫着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于是林知屿望见了一双与画像上截然不同,却依旧冰冷的眼。
  牧绥还是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的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件西装。林知屿惊愕了几秒,发现似乎连两人的动作姿态都与当时相差无几。
  牧绥静静地凝望着他,漆黑的眼珠比海水还要深邃。林知屿看不透他在审视什么,只是半晌后,他听到了一句玩味的:“我等到你了。”
  什么意思?
  轮椅朝前滚动了一点,林知屿的下巴近乎抵上他的膝盖,下一刻,牧绥前倾,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沙滩上扯了起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牧绥抓着他的手把他扯到自己的面前,再次吻上了他。
  林知屿的掌心被他大腿上的温度一烫,吓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第61章
  林知屿跑了。
  逃避虽然可耻, 但很有用。
  天蒙蒙亮时,他便急匆匆地离开了牧绥的公寓,没有吃早饭, 也没有整饬好自己,只在离开前匆忙抓了手机和背包,然后跌跌撞撞地喊了一辆车。
  羽绒服宽大的帽子堆积在后颈和背上,半长的头发在冷风中混乱地炸开。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说什么, 但看他这副魂不守舍又疲惫异常的模样, 把话咽了回去。
  专车一路行驶, 窗外的街景逐渐清晰, 早晨的寒意穿过车窗袭来,林知屿却感受不到一点的冷。
  临到工作室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给陈辰发了一条今早不用去接他的消息。
  熹微的晨曦刚刚在天际泛出金灿灿的一线光, 工作人员都还没到, 连大门都只是虚掩着, 林知屿推门进去, 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把包随意地放在旁边,然后在桌上摊开了剧本。
  他还是头一回做第一个到工位的人。
  哪怕是在最困苦的高三时期, 也没有这么努力过。
  单是想想都觉得能感动中国。
  围读时间是早上九点, 现在离开始还有将近两个小时。他撑着脑袋,视线恹恹地在剧本上的台词扫过, 可熟悉的文字好像瞬间变成了天书, 比高数读起来还要抽象。
  他盯着剧本,试图集中注意力, 但脑子完全不听使唤,昨晚的画面铺天盖地地涌来,灼热的气息,纠缠不休的唇舌,掌心触碰到的滚烫的皮肤……每一帧都清晰得像未删减的电影。
  林知屿抬手捂脸,手心冰凉,却完全无法平息他心里的燥热。他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还能感受到牧绥昨晚贴近时的低语,烙印般地反复在耳边回荡。
  难怪网上总说恋爱脑是搞钱大忌,他都想唾弃自己。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房间里的冷清感被瞬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日渐升腾的暖。
  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赶到,工作室渐渐热闹了起来。有人和林知屿打招呼:“这么早就来了啊?”
  林知屿抬起头,努力挤出了一个得体牛马的笑容:“醒得早,就先过来了。”
  “好敬业啊,林老师。”对方笑着夸了一句,随即匆匆忙忙去干别的事了。
  林知屿低头看着摊在桌上的剧本,笑容很快淡了下来。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恋爱脑”和“敬业”两个形容哪个对他伤害更大一点。
  他机械地翻动剧本,耳边是工作人员的寒暄和脚步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工作室开始变得熙熙攘攘,他的心绪却依旧滞留在昨晚的混乱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早啊,知屿。”谢景遥总算来了,手里还拎着两杯热咖啡,虎皮鹦鹉站在其中一杯的杯盖上蹭着脑袋,见谢景遥走到林知屿旁边坐下,它便主动飞到了导演的主位上,一副大爷模样。
  “你来得好早,我还以为我已经够积极了。”
  林知屿抬头,看见他递过来的咖啡,怔了怔,道:“谢谢。”
  随即又问:“不用给林导留一杯吗?”
  “他咖啡因过敏,喝不了。”谢景遥笑道。
  林知屿接过咖啡,手指触碰到杯壁的热度,才悄悄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似乎恢复了一点温度。
  谢景遥却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熬了个大夜看微博评论。”林知屿随口敷衍,低下头假装翻剧本。
  谢景遥见状也没多问,几分钟后,林昭衍和其他主要演员们到场,围读正式开始。
  林昭衍支着脑袋,手中的笔吊儿郎当地晃着,贴在他手背上的鹦鹉亲昵地把毛茸茸的脑袋蹭了又蹭,瞧着颇像一个不着四六、游戏人间的二世祖。
  可他的眼睛扫过众人,开口时语气又分外认真:“稷下学宫第二幕戏,是晏行己与许清琢的初见。这幕戏也是许清琢第一次登场,很关键,情感要到位,但不要过头。我们先从台词走一遍,然后再试着代入情绪。”
  林知屿瞥了眼谢景遥,见他抿了一口咖啡,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便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笑盈盈地望了过来:“准备好了吗,知屿?”
  谁想他话音刚落,那厢的林昭衍挑了挑眉,然后沉默了几秒钟,也模仿着他的语气,咬牙切齿地来了一句:“准备好了吗,知屿?”
  听起来酸溜溜的。
  得了,林知屿感觉脑子里那点杂乱的思绪好像都被这位比他还强上百倍的恋爱脑给撞到了一边。
  他应了一声“嗯”,林昭衍往后一靠,目光朝向谢景遥的方向,嘴角勾着薄薄的笑意,说:“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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