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剧本围读时,林知屿他们分析过,一致认为许清琢这场戏的表现很像是一个猎手。
  一方面,在知道太子对他生出了欲望之后,他无疑是不屑的。但为了他渴望的权势,他不得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祭品,献给太子,然后看着他逐渐掉入自己深埋的陷阱,洋洋得意。
  可另一方面,他在太子那也压抑了太多的欲望,需要在能够掌控的人的身上,用暴力与血腥去填补自己内心愈发严重的空虚。
  然而欲壑难填,他掌控得越多,杀的人越多,却越是迷茫,极致的权力和视人命于草芥的漠然最终让他走向了极致的扭曲。
  林知屿自认是个心理还算健康的正常人,像谢云策这种角色还可以凭借自己的认知和小小的天赋超常发挥一下,可轮到许清琢这种冷静的疯子,很难凭借他之前单纯的表演方式就把这个角色演绎出来。
  林知屿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着共情强迫自己入戏。所以在暂停调整的十分钟里,他几乎是把自己完全沉浸在了许清琢的灵魂里,属于林知屿的那部分被一点点剥离,他用许清琢的经历短暂地把自己雕塑成了另一个他。
  只是这样的方法情绪消耗实在太大,等到林昭衍喊了“卡”,他都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拍摄现场还沉浸在他刚才的表演里,林昭衍正在监视器后和其他人讨论着拍摄效果。
  许清琢的这几场戏从早拍摄到晚,在场的无论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疲惫。
  终于,林昭衍回放了两遍之后,说:“大家辛苦了,今天早点收工回去休息吧。”
  然而话音刚落,现场已经找不到林知屿的身影。
  ……
  林知屿躲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像一个影子一般,溜进了拍摄场地附近一个废弃的布景区。
  他坐在人工河道的石桥上,底下的水流已经干涸,长满了一丛又一丛的杂草。空气被属于许清琢的情绪压得无法流动,他用力地呼吸了几次,仍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胸口闷闷的一片,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心跳却愈发地加快了速度。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着,精神和肉|体都很疲惫。
  冷风吹拂过来,带着些微湿的潮气,皮肤却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热得吓人。他把双手置在腿心,懒洋洋地瘫着背,视线没个焦点地注视着前方空无的夜空。
  有点反胃,想吐。
  还好今晚上没吃多少东西。
  他哀怨地想,
  怎么感觉他好像才更像那个被许清琢这条毒蛇盯上的倒霉蛋。
  他试图清空自己的脑袋,那些属于别人的经历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扼住了他的喉咙。
  直到轮椅的声音打破了喧嚣的风声。
  林知屿迟缓了三秒钟,才机械地抬起头,闻声回望。
  牧绥在月色之下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置一词。
  林知屿的心跳骤然慢了下来,擦过他耳边的风也好似变得悠远。他坐在桥上,无声地与牧绥对视着,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混乱的内心世界,都好似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牧绥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冲着牧绥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甚至有些疲倦的笑,赖唧唧地问道:“牧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
  轮椅无声地推进了几步,停在了林知屿面前。牧绥的手掌在扶手上一按,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猜的。”他的手指拨过林知屿散落在脸颊的碎发,温柔地把它们勾到耳后。指尖轻轻擦过脸颊和耳廓的皮肤,林知屿感受到了一点痒意,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影视中心这么大,可不好猜啊。”林知屿说道。
  牧绥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他垂落的眼,和迷惘的神色,低声说道:“是累了,还是不开心?”
  林知屿摇了摇头,说:“有点累,堵得慌,没有缓过来。”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似乎不太擅长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情绪,又朗声问道:“不过感觉应该是演得不错的,您好像也看了很久。”
  牧绥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下一秒,林知屿身体一僵,毫无预兆地被拉入了一个怀抱。
  按在后颈上的手没有多少力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林知屿的下巴抵在牧绥的肩上,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贴在皮肤上的衣服布料很柔软、很舒服,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清雅柔和的白茶香水窜进了他的鼻腔,混沌的神思都好似豁然开朗,变得清明起来。
  月光透过枯枝的缝隙洒落下来,映照在两人身上,悄然无声的夜色中,牧绥身上的温软气息将他安抚到了极点。
  好似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拥抱更让他心安的地方。
  第77章
  牧绥的怀抱很温暖。
  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后颈的软肉上捏着, 像是在抚慰一只猫。
  林知屿感觉自己脑袋里那些淆乱的思绪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细细的风声,却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般遥远。夜色变得幽深又宁静, 时间都仿佛在在这一刻暂停。林知屿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像是游荡在空中不知所措的气球,终于被重力拽回了现实里。
  但能真切感觉到的只有贴在脸上的柔软,和牧绥身上似有若无的香。
  心跳一点一点地慢下来,呼吸也逐渐畅快。
  林知屿甚至有些发散地想, 难怪有人会说拥抱是比牵手、接吻还要让人心动的事情, 两颗心紧密地贴着, 严丝合缝的胸膛几乎要和对方共享体温和气息, 呼吸缠绵地交汇,心跳慢慢同频,好似血肉都要融合在一起,惬意得叫人上瘾。
  他呼出一口又轻又柔的气, 眼里蓄着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亮晶晶的一片, 眼下的潮红比拍戏时还要艳上几分。
  “谢谢您的安抚。”林知屿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 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几分。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牧绥的手指在他的发尾上轻轻拨弄一下,然后松开了箍在了他背上的手。
  林知屿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偏过头揉了揉自己的脸, 擦开眼角的湿意。
  “要回去吗?”牧绥问道。
  林知屿点了点头,像是理智回归之后, 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散落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 但是牧绥还是借着微弱的月色看出了他脸上的羞赧,他轻轻笑了一声, 俯身压近了一些,问道:“要不要去我哪里?”
  林知屿的脑袋忽然宕机,总觉得这个展开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不是刚刚才抱过的纯洁关系吗,怎么一下子剧本好像急转直上,飞驰到了他想象不到的地方去。
  牧绥替他整理了下散乱的发丝,望向他的目光促狭又柔和,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解释道:“吃点东西而已。”
  林知屿脸一热,感觉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好像又回来了一点。
  但说实话,他对去牧绥的房间好像并没有什么抵触。
  “嗯……”他拖着音,思考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牧绥见状,伸手拉过他松垮的外套,说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他提前通知酒店在他的房间里准备好了食物,林知屿跟在他的身后,一进门,顿时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诱人香气,还混杂了一点酒香。
  几盏柔光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小食整齐地摆放在茶几中央。
  林知屿沿着沙发走了半圈,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到牧绥挪开了红酒,又问他:“想喝什么?”
  林知屿看向他手上的红酒,说道:“其实喝酒也可以的。”
  他只是讨厌酒桌文化,倒并不是讨厌喝酒。大学的时候隔壁专业的同学在操场上摆摊卖鸡尾酒,他可没少去关顾,都快混成了人家的vip熟客。有一段时间,他妈妈每次给他打电话,一开视频就能看他到捧着一个透明杯子把鸡尾酒当奶茶喝,差点担心他哪天变成个酒蒙子。
  不过后来那些同学“金盆洗手”,林知屿就跟着戒了。
  他扫过牧绥身后的吧台,上面还放着威士忌和白朗姆之类的酒,突然就起了其它的心思。
  “要么我给牧先生调酒吧。”
  牧绥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问道:“你会这个?”
  林知屿犹豫了一下:“……会吧?”
  反正自己喝也毒不死别人,大不了在拉上一个牧绥受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各类酒的价格,当即就开始diy。
  套房里什么都有,基本上常见特调的原材料都能找到,林知屿做完一杯自由古巴,小酌了一口,感觉味道还算不错,于是又乐颠颠地去做下一杯。
  牧绥从餐盘里拿起了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在林知屿旁边去了皮,递到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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