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他声音不好听,像是公鸭嗓一样,可说话很善良,段乐安应了声,坐进了后座,拉上门,说:“我会多付给你钱。”
  “小伙子讲究人,”司机说了一句,问他:“等对象?”
  “不是。”段乐安抓紧衣角,说:“他过来了。”
  凌以川拿了一个很大的包出来,不知道里边装了什么,看见段乐安开门,跑了过去。
  从学校到小木屋距离很远,越走越偏,段乐安望着窗外路灯下静谧落着的雪发呆。
  车停在江边,司机收了钱,降下车窗,还纳闷儿地往外看了看,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俩过来干啥?”
  凌以川说:“过来看雪。”
  “啧,”司机咂了咂嘴,似乎觉得他们挺有病的,从名片盒里取出一张,潇洒地用两根手指头甩了出来:“回不来给哥打电话。”
  四点多,天黑了。
  小屋里没有电源,没有灯,凌以川似乎早有准备,将蜡烛拿了出来。
  屋里很冷,凉气仿佛贴着地上往上渗,只呆了一小会儿就冻得人手脚发麻。
  好在煤够多。
  凌以川熟练地引燃炉子,段乐安在旁边扇着风。
  炉子慢慢热起来,凉气被一点点驱散,两个人蹲在炉子边上烤火。
  橘红的火苗跳动在澄澈的眼眸中,同时将少年苍白的脸染上了血色。
  段乐安轻轻抬眸,撞上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凌以川不知道看了他多久,安安静静,目光纯净。
  小屋里很安静,外边的风似乎变大了,雪沫子莎莎扑在门板上,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冷。
  呼吸已经不是白色雾气了。
  段乐安转开目光,望着火焰,说:“地瓜在哪里?”
  凌以川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不吃地瓜,吃火锅。”
  段乐安呆呆看着他一样一样把食材从包里拿出来,伸手帮忙。
  那个包真的超级大里边竟然有一口锅,还有一大瓶纯净水。
  烛火在小屋里静静燃着,因为面积小,东西不多,所以和灯泡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光色昏黄,显得很暖。
  水咕嘟咕嘟烧开,辛辣的香气扑鼻,凌以川把肉和菜一起倒了进去。
  江边小木屋外寒风呼啸,两个人坐在里边吃火锅,段乐安咬着筷子等待菜煮熟,想着,真的没有比这件事更酷的了。
  凌以川真厉害,他转头问:“我可以喝剩下的水吗?”
  那一大桶水还剩一些,他口渴了。
  凌以川正坐在沙发上整理背包,轻挑着唇,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瓶子,说:“我们喝这个吧。”
  那是一瓶二锅头。
  段乐安呆住,盯着那瓶像水一样的酒,良久,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说:“好!”
  他没喝过酒,更何况是烈酒。
  他土生土长这块土地在很早的时候是极寒之地,以前在这里生活的游牧民族取暖大多要靠酒。
  这种由地理环境造成的生活习惯保留下来,没能留在他身上,爸妈不许他抽烟喝酒,所以他一直以此为规范。
  纸碗是一次性的,简单就着火锅蘸料吃着烫熟的羊肉,只吃了几块身上就出了汗。
  火锅热气模糊了小木屋的玻璃窗,在里边蒙上了一层水汽。
  外边风雪很大,两个人挤在破旧的沙发上,腿挨着腿一起吃饭。
  凌以川拧开了白酒,先递给了段乐安。
  酒瓶很凉,外边缓了霜,纯粮的酒,很香。
  他没多犹豫,闭上眼睛,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胃里,反而一片火辣辣的烫,他觉得自己要着火了,鼻腔里也是那种浓烈的白酒味道,眼泪顺着眼尾滑落,他将脸埋进了手臂间。
  凌以川结过他手里的酒,伸手揽住他的肩。
  段乐安窝进了他的怀里,安安静静,很长时间没缓过来。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里边食物诱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明显少了一块儿的酒,微微眯起眼睛,凑到唇边,慢慢喝了一口。
  他放下酒,低头看他,轻声哄道:“乐乐,吃点东西。”
  段乐安已经好了,只是胃有点烧,酒劲儿上得很快,他已经有点晕了,同时,他感觉到了一种痛快,好像还有一点点开心。
  这种开心似乎是酒精带给他的。
  做个坏学生真的很爽。
  他撑着凌以川的大腿,慢慢直起身,望着凌以川的眼睛,轻声问:“你还会做更坏的事吗?”
  凌以川:“……”
  男孩儿眼尾绯红,明澈的眸子里闪着清透的水光,说话时红润润的唇中隐有酒香,声音湿漉漉的,有一点可怜,可怜中带着纯净的憧憬和期待。
  凌以川眸色渐渐暗了下来,半晌,他垂下眸子,拿起酒又喝了一口。
  金丝边框的镜片掩住了他的心机,再放下时开口,语气温柔轻缓:“我买了很多东西,你现在的任务是把它们全部吃光。”
  段乐安迟钝地转眸看那热腾腾的一大锅,丸子上下飘着。
  他很喜欢吃丸子,很快就忘掉凌以川,拿起筷子去追丸子。
  他已经明显有醉意了,半天没有成功捕获。
  凌以川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撑着地,手臂随意地撑在膝上,挑唇看着他的小动作。
  花费了好大力气,段乐安终于夹到了那个丸子,放在唇边吹气,吹得没那么烫了,送进了嘴里。
  可能是这口酒让他食欲好转,他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这些东西大概是凌以川事先买好的,昨晚他就说过给自己带好吃的。
  他抬手从凌以川手里拿过酒瓶,喝了一小口,辣得眼眶发烫,缓了缓,又抿了一口。
  窗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世界安静了下来,凛冽的寒冬天气里,仿佛只剩下这样小小一方被烛光点亮的天地,炉火燃得很旺,暖烘烘的。
  酒已经喝了小半瓶,段乐安拿起来,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
  烈酒穿喉而过,段乐安发现自己爱上了这种快感,眨掉被辣出的眼泪,他把丸子捞了出来。
  他低着头戳丸子,戳了好几下才用筷子插了起来。
  他没意识到自己醉了,所有动作都很慢,在丸子上吹了吹,他张开嘴咬向丸子,动作忽然一顿。
  身侧贴过来一个略高的体温,唇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那只丸子被另一个人一口吃掉了。
  段乐安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男生,抿抿唇,良久,轻声说:“还吃吗?我再给你捞一个。”
  凌以川鼓着腮嚼了,懒懒地说:“段乐安,你好乖。”
  段乐安垂下眸子,有些讽刺地掀了掀唇,却没说话。
  凌以川轻笑了声,直起身,拿起酒抿了一口。
  段乐安放下筷子,拿过凌以川手上的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凌以川撑着腮看他,看他一口接一口的喝酒,脸上飘起了红晕,被辣出的眼泪划过脸侧那颗小小红痣,在蜡烛的光芒下,仿佛一颗晶莹的红色宝石。
  他静静欣赏着段乐安的每一寸生动的细节,酒精似乎瓦解了段乐安谨慎修建的城墙,让他看得更加清楚,可他并没有想让段乐安烂醉。
  这一口段乐安似乎喝得有点急了,捂住了嘴,深深弓起了身体。
  凌以川拿开他手上的酒瓶,抬手将他搂进了怀里。
  微高的温度、干净的气息,让茫然的思绪找到了一个安全安置的地方。
  胃部的灼热慢慢缓解,他蜷了蜷指节,撑着男生紧实腹部的手慢慢向后,片刻后,搂住了那个人的窄腰。
  他将要滑坐到地上了,那双力气很大的手将身体轻飘飘的他抱了起来,放到了腿上。
  他跨坐在男生的修长的腿上,搂着他的腰,紧紧闭着眼睛。
  火锅快烧干了,他现在好饱好饱,也很晕。
  “段乐安,”男生的声音很温柔,慵懒,微微带着笑意:“今天是不是交白卷了?”
  段乐安乖乖地说:“嗯。”
  凌以川垂眸看着那张过分优越的脸,问:“为什么不答题?”
  段乐安答得很快:“没有意义。”
  凌以川:“我为你找一点意义好不好?”
  段乐安睁开眼睛,扶着凌以川的肩坐好,迷糊又认真地盯了他一会儿,随后,捞起地上的酒,自己没喝,而是贴上了凌以川的唇。
  他对凌以川说:“班长,你还喝吗?”
  凌以川摇头。
  “现在所有人都不在我面前提学习了。”段乐安把酒从凌以川的唇边拿走,喝了一大口,呛出的眼泪砸在了凌以川的手背,灼得他下意识收紧指节。
  “所有人都放弃我了,”这口酒的后劲儿太大了,他的眼泪止不住了,大颗大颗滚落,他低头看着凌以川,哑声说:“我也放弃我自己了,我觉得这样会很轻松,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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