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那几个贼一个一个钻进了那耗子洞,只有老头儿没进去,他笑眯眯地望着竺羊,道:“你先进。”
竺羊没多说什么,撩起衣摆,也出去了。
外头还热闹着,星前月下,众鬼怪其乐融融。梅花伴雪,落在地上,这会儿已经过了脚面。
有鬼瞧见他,打了招呼,好奇地问道:“这几个是谁?”
趴在老头儿肩头的小豆丁笑眯眯道:“贼,刚偷了东西出来。”
“那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一个吊死鬼吐着舌头飘了过来,不明就里:“撅着腚干嘛呢?”
“做好记号,等着下次再来,”那老头儿指挥着几个年轻人填盗洞,道:“这些东西够咱们吃好几辈子了。”
那猥琐男子突然道:“四叔、五叔还没出来。”
众人具是一静,雪纷纷落下,只是几个喘息的功夫,那老头儿道:“他们一身本事,总能出来的,填上吧。”
几人不说话了,默默地往里边填土。
正在这时,一个影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头发散乱,疯疯癫癫,离着老远就高声喊:“有鬼!有鬼!”
正是先前出来的那老头儿。
他身后连跑带跳跟着个坛子,咕噜噜地撞着他的脚后跟,惹得一路的鬼纷纷发笑。
竺羊踩住了坛子,语气淡淡:“走吧,带我找人。”
“呵呵,找人?”
那老头儿从怀里摸出了张黄纸,将一众人护在身后,道:“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墓主吧?”
竺羊皱起了眉。
下一瞬,他的脑门儿就被贴上了一张纸,他愣住了,一时没动作。
老头儿从身后拿出了一柄桃木剑,直直向竺羊刺了过来。
小豆丁扑了上来,大喊:“躲开!”
竺羊提着小豆丁的脖领子把他甩到了一旁的坟包包上,正要接住那桃木剑,面前突起了一阵风,那桃木剑眨眼就化成了灰烬。
熟悉的气息随风而来,竺羊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遭了贼了?”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不悦。
竺羊转身,那挺拔俊俏的妖怪已经到了几步外,手里提着个盒子。
花与雪中,他一身黑衣缓步走来,俊得让他的心砰砰地跳。
黄鼠狼从酒坛子里冒出个脑袋,醉醺醺道:“怎么停了?”
它眼前一花,绿影划过,转瞬就扑到了那人怀里。
众鬼暧昧地“吁”了声,纷纷趴在坟头看热闹。
“我再不回来你就要带着家底跟着人跑了,”丰饶眯起眼睛看了眼那几个贼,把他搂进怀里,轻声说:“笨死你算了。”
竺羊吸了吸鼻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前,突然又想哭了,他实在是想他。
凡人看不见鬼,于那几个贼来说,这里只有竺羊和这半路杀出来的黑衣男子。
他们人多,虽说忌惮倒也并不害怕,在老头儿的示意下,纷纷摆出了围攻的姿态。
黄鼠狼默默缩进了坛子里,用爪子捂住了耳朵。
可这并不能阻挡凄厉的惨叫声。
只是须臾,外边就没了声音。它双爪扒着坛口探头出去,正对上一张死不瞑目的老脸。它嫌弃地伸长爪子将脸踢开,那脖子软绵绵地换了个方向。
雪地上影子相携,足印渐行渐远,隐有交谈声传来。
“为何要跟着他们走?”
“我以为你走了,想去找你。”
“可我才去了三天啊。”
“……”
“可我觉得有三百年了。”
“你睡前说想吃好吃的,那些东西天南地北的隔的很远,我花了些时日,以后不会走这么久了。”
远处传来“吧唧”一声响,接着是“唔”地一声,影子纠缠,不知谁被亲了嘴。
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路过,“啧啧”两声,悠悠笑道:“呀呀不得了呦,这是谁家的郎君回家,急着抱娘子咯。”
漫山皆种玉,雪落也结缘,月落星沉,天色渐明,渊峤山反而静了。
年节后,春来时,照夜清穿过桃花林,飞过不秋草,终于选了个地方落下歇脚。
竺羊将指尖凑到丰饶眼前,那小虫子的光一闪一闪,短短的一生渺小却闪耀。竺羊很爱照夜清,他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那短暂的一生就如照夜清一样。
“也是个春夜,”竺羊趴在丰饶的膝上,小声说:“你本来都飞过去了,又飞回来,就留在了老槐上,我至今也不知道你为何留下。”
“当时想吃你来着,”丰饶眼底带笑,垂眸瞧他:“可看着实在是瘦小,就想养肥了再吃。”
竺羊:……
竺羊爬起来,鼓着腮瞪他。
丰饶揉着他的发顶,轻笑道:“可我越养越爱,怎么办呢?我爱到不想继续飞了。”
灵泽洒落渊峤山,淅淅沥沥地溅在初生的嫩芽上,山壑间雾气朦胧,盈润着处处生机。
人间沧海化桑田,百年风霜变雨雪,与他们无干。
爪
# 非劫也非煞
第425章 非劫也非煞
这是师父的葬礼,可他却像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那些人他都没见过,穿着黑衣服,有条不紊地主持葬礼,脸上却并没什么悲戚。
葬礼办得不算小,里里外外百号人,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像是在这群人里身份不低,被人簇拥着,说话很管用。
他们说给师父穿什么样的衣裳,就穿什么样的衣裳。
说给师父烧了,就给师父烧了。
说往哪个地方埋,就往哪个地方埋。
说谁给戴孝捧骨灰,就让谁捧。
他花光身上的积蓄给师父买的孝服被扔在墙角,骨灰盒就没让往回拿,选好的那块墓地虽偏远,可他看过,风水极好,说了,人家听也没听。
就连骨灰,他都没资格捧。
可这二十二年里,他跟着师父相依为命,无论多难多险,也没见过这些人露过一面。
葬礼是在城南办的。他们将师父那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遗体带到了殡仪馆,遗体告别仪式开始之前,一群人聚在大厅里说着话,没人正眼看过他。
他自己一个人,在师父的葬礼上,竟然找不到自己能做什么,能为把他养大的师父最后做点什么。
看有人在搬花圈,他跑过去帮着搬,让人冷淡又客气的拒绝了,这里没有他能站的地方。
他偷偷遛进了尸体停放的地方,趴在师父棺材旁看他,那瘦巴巴的身体、苍白的头发和胡子,和生前一模一样,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伸进去手,薅他的胡子,叫他:“老头儿,你醒醒,要不就让人给烧了。”
老头儿没吭声,一动不动的,板板正正躺着,比他二十来年的任何时候都规矩。
他不想哭,不知道为什么,他老觉得现在跟梦似的,他没觉得师父死了,就觉得他正睡着,一会儿就起来拍拍屁股跟自己回家了。
他不薅他的胡子了,跳进棺材里,把老头儿折腾了起来,一个靠着棺材头坐着,一个靠着棺材尾。
他问:“你是飞升了,还是下了地府?”
老头儿不搭理他。
他又说:“对不住,我没资格给你捧骨灰,他们说,我没在你们师门里挂上名号,不算你真正的徒弟。”
老头儿身子一斜,手从棺材沿上耷拉了下来,像树叉子一样干枯的手指了一个方向。
他看过去,是个“天”字。
哦,是飞升了。
他想了想,觉得老头儿是去享福了,也就心宽了点。
外头有脚步声,他怕人看见,跳了出去,把老头儿重新摆好。
想要起身时,袖子被老头儿勾住了,他低头看,一滴泪就这么砸了下去。
一下子砸到老头儿手背上,那袖子就松了。
有人进来,说:“遗体告别仪式要开始了。”
人是真不少,他没资格往前站,就在最后排遥遥看着。
老头儿躺在棺材里,有人上去发言,屏幕上放着老头儿的生平,都是年轻时候的照片,寥寥几张,循环播放,装着精彩的样子。
他叫严端墨,师父姓严,把他从医院的垃圾桶里捡回来以后,他就跟着师父姓了,端墨意思是端正,正直。
他老说养自己就是为了防老,给他养老送终的,可自己连这么一件事儿都没能给他办成。
那台上一脸严正的人说着他师兄老头儿的生平,那些严端墨都不知道,听着听着,就不想听了,因为他说那些不像是那个嘴馋偷奸耍滑的师父,简直像个伟人。
他蹲在火化室外头,看着老头儿完完整整进去,出来后就剩一堆骨头茬子和灰了。
没得彻底。
火化师傅老王拍拍他的肩,说:“小墨,节哀。”
他们这行,免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也有些熟人,老王开了个后门,没赶他。
骨灰出来,有人接着,是个年轻人,比他大了三四岁,看着很沉稳严肃,他抱着骨灰盒,还有抱照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