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三哥转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转头的动作很奇怪,一格一格,像生锈的机器。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浅浅勾了勾苍白的唇角,对我说:“嗯,我想睡觉。”
  我在三哥怀里很安稳,就是有点冷,所以我想把棺材盖合上。
  三哥又伸手开了一条缝隙,捏捏我的脸,低声说:“也不怕闷着。”
  我撇了撇嘴,躺在他的手臂上,满不在乎地说:“三哥不怕,我也不怕。”
  三哥没吭声,他翻了个身,侧对着我,我困得迷迷糊糊,总感觉三哥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脸上。
  这一年长期待在地下,我的皮肤苍白,下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很瘦,大概也很不好看。
  我闭着眼睛,往三哥怀里钻,小声抱怨:“别看我了,太丑了。”
  三哥说:“不丑。”
  我抬起手,摸索着三哥的脸,小声说:“我和三哥是亲兄弟,为什么三哥比我好看那么多?”
  三哥像是笑了,将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低声说:“三哥心里,类类最好看。”
  他一直这么温柔,因为他,我想活下去。
  再醒时我的嘴被堵住了,四肢一动不能动,我剧烈地挣扎着,看到了棺材边的大哥和二哥。
  他们把我抱了起来,不让我说话,二哥把我抗在肩上向外走,我拼尽全力让自己的嘴得到自由,喊道:“你干什么?”
  二哥说:“我们必须走了,趁着那些强盗离开,戒备松懈。”
  我连忙叫三哥,可三哥没有反应。
  我愣了愣,想要去看看他,大哥像是忍到极致,爆发了:“傅类!”
  他面容扭曲暴戾,眼睛通红,骂道:“他死了!你三哥死了!这是个怪物!”
  我觉得大哥很陌生,怔怔看向三哥。
  这么大的声音他都没醒,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表情平静,和那些守着他的日子一样,就像他从来没醒过。
  我不信,他只是睡得太沉了,我不能把他丢下。
  我用力咬了二哥一口,力气重得尝到了血腥,二哥吃痛地把我放了下来。
  我跑回了棺材边上,着急地摇晃三哥,可三哥还是没有反应。
  大哥正要过来,我听到爸爸的声音:“让他死心也好。”
  爸爸说:“类类,你看看他,他还有呼吸吗?”
  我慌忙把手放到他的鼻间,三哥没有呼吸。
  我怕三哥又要离开,慌乱地爬上去,趴到他的身上,掰开他的嘴将唇贴了上去。
  我把自己的呼吸给他,用力呼吸,全部都渡给他。
  大哥骂我疯了,他们硬把我从三哥身上扯下来,几个人一起把我带走。
  昏暗的洞穴里光线昏暗,我看着那昏暗的灯光平和地照在他俊美的脸上,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这个阴暗的角落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么孤单。
  我想留下来陪他,就像他从小到大陪着总是被家里忘掉、忽略的我一样,就算他已经死了。
  我偷偷拔出大哥身上的刀,紧紧握着,向自己的脖子刺去。
  刚刺破了一点血肉,被妈妈死死抓住了手。
  出口上的阶梯已经腐朽,踩上去咯吱作响,我的血嘀嗒嘀嗒落在潮湿腐烂的地面,挣扎的动作都被暴力镇压。
  眼泪混着血液一起落下,然后,我听到了三哥的声音,幽冷、阴森:“你们要去哪?”
  大哥的身体一僵,我的心里瞬间又爆发出希望。
  我向三哥张开双臂,满脸泪痕地笑着看他:“三哥,抱。”
  三哥一步一步走过来,没人敢动,一片死寂。
  “你……你想干什么?”妈妈声音带了颤,她也在怕三哥,我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她却这样惧怕。
  三哥在大哥面前站定,好像没听见妈妈说话,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掌心冰冷,但动作很轻。
  我从大哥身上跳下来,扑进了三哥的怀里。
  我贴在三哥胸口,仔细检查他的身体,仰头问:“三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三哥没答。我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爸妈和两个哥哥仍站在原地看着我们,面色古怪僵硬。
  三哥并没有计较他们要把自己丢掉的事,他缓缓挑起唇,好脾气地轻柔道:“不是要走吗?”
  第452章 乐园
  这是自从三哥出事后,我第一次回到地面。
  天色漆黑,雨水连成了线,模糊了视野。
  三哥把我裹在了胸前,防水布遮着,雨淋不到我。
  我已经习惯三哥这样的保护,趴在他的心口上静静听着,闭着眼睛,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
  周围只有雨声。
  直至三哥停步,我探出一双眼睛看,看见了眼前的火光。
  熊熊大火与暴雨激烈碰撞对抗,整座城池都在燃烧,扭曲着的火焰里,有人的尖锐惨叫声和混乱枪声,这在末世中很常见。
  这是我们待了一年之久的幸存者基地,自从这个基地两个月前被一伙强盗占领后,我们一家就躲进了地下。
  那个藏身的地方是一个老头儿带我们进去的,我们那时正被强盗追杀,他好心肠地把我们带回了自己的躲藏地,还把为数不多的食物分给了我们。
  可惜,几天后,一次和爸爸、大哥寻找食物的外出后,他没再回来,爸爸说他被怪物杀死了。
  我们在那里躲了很久,想要找机会趁着强盗们不注意离开,这个机会等了很久,而在这个过程中,三哥出事了。
  火光点亮了夜色,暴雨中的披着斗篷的家人正望着着火的方向,神色不明。
  “他们死了吗?”我问。
  三哥没说话,爸爸转头看我,我明显看到他的目光在触及三哥时瑟缩了一下,他的语气放松,我却好像听到了一点僵硬,他说:“嗯,坏人都死了。”
  “那我们去哪里?”我问。
  爸爸:“去东边,那里有一个避难所。”
  我皱皱眉,不情愿地说:“我们可不可以不离开啊?反正他们已经死了。”
  大哥望着那片逐渐安静下来的火海,说:“我们已经没有物资了。”
  这里是一片荒漠,如果失去了这座城,那么唯一的补给来源都会跟之失去。
  有点起风了,有雨水吹到了我的脸上,三哥拢了拢衣裳。
  我仰头看三哥,弯着眼睛说:“三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三哥低头看我,目光幽深,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我笑,也没有说话。
  我抓紧他的衣服,听到爸爸略带僵硬地语气说:“傅越,保护好弟弟。”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三哥的眼神变了一下,有什么令人不安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我的腰重重被勒住,骨骼咯咯作响,几乎喘不过气来。
  三哥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力气大得不正常,我没有喊疼,只是反抱住了他,安静望着他的眼睛。
  渐渐的,三哥的力道松了,他俯下身,将额头抵上我的,低声说:“宝贝,对不起。”
  小的时候三哥经常这么叫我,我长大后,只有偶尔哄我时才会这么叫。
  但每次他这样叫我我都会开心,因为我总觉得他这样叫我时,我对他而言是和别人不同的,是最特别的。
  雨水沾上了他的眼睫,像清晨破碎的露珠,橘色火光映在上面,像是清晨第一抹朝阳,清澈又干净。
  我用手指轻轻拨弄掉了他眼睫上的水色,小声和他说悄悄话:“你在想什么?”
  三哥凝视着我,眼睛里有我感到陌生的病态偏执,令人不安,他说的话也很古怪,他说:“在想,给宝贝找一只红色的小熊。”
  “——爸,有车!”
  不等我细想,大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和三哥一起转头看过去,只见那片火海的一角闯出了一辆体积庞大的大卡车,它以高速穿破雨幕,向我们的方向驶来。
  残破的荒漠建筑群扭曲静默,火焰吞噬着这片土地上最后的乐土。
  直射过来的车灯刺痛了我的双眼,让久未见光的我有瞬间暴盲,而在那前一瞬,我看到妈妈迎着灯的方向,向道路中央走去。
  雨夜中传来一声突兀地刺耳刹车声,眼睛渐渐适应光线,我望了过去。
  雨连成珠帘不住落下,车灯的光被雨水打散,一片潮湿。
  我看到车上的人谨慎地降下一截车窗,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们,清朗的声音警惕地问:“你们是谁?”
  妈妈身体纤弱,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攻击力,而我个子还没长起来,像个营养不良的孩子,让那上面的人感到危机感的是我的爸爸和三个哥哥。
  我眯起眼睛,想要看清车上的人,可逆着光,我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听声音,那人也就二十出头,和三哥差不多大。
  妈妈可怜地祈求他:“我们是幸存者,已经在这个基地住了一年多,他们来了我们才躲起来的,求你们带我们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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