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上晚自习的时候,语文老师坐在讲台上批改卷子,班里安安静静的。
这大概是所有同学和老师里唯一一位对他好的老师了,她不是所有学生都喜欢的老师,看起来不太会管学生,总是在纪律差的时候掐着腰在讲台上谩骂,那些话很脏,刚开始大家都怕她,后来就都嘲笑讥讽她,也就管不住了。
她对陈双总是宽容,路上遇见会对他笑,经常点他背课文,陈双也愿意学一点语文,背不出来的时候她也不怎么骂,很温和。
陈双是个坏孩子,他这样的坏孩子没立场去评价一个人的好坏。
他不知道这个所有人都讨厌的、一身缺点的语文老师为什么对他那么宽容照顾,但是她的课,陈双都不怎么会睡觉。
冬天教学楼的暖气总会给得很足,陈双脱了大衣,只穿着一件黑毛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下课铃声响了,他仍握着笔写字,他在抄一首古诗,已经百无聊赖地抄了很多遍。
班里嘈杂吵闹,和不流通的暖气熏得陈双大脑满满当当,有些发木。
这一遍写完,他扔下了笔,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陈双。”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从后门传来,陈双揉眼睛力气有点大,看过去时眼前马赛克一样的斑点遮着视线。
马赛克一点点变少、消失,世界重新在他眼前清晰,他看着几步外的后门。
后门口开着,一道高挑健壮的身影站在那里,班里灯光照出去,那个人影在半明半暗间。
一脸桀骜地望着他,不礼貌地开口道:“出来。”
像是命令一样。
周围的同学好奇地看着他们,揣测着他们的关系。
或明或暗的窥视中,陈双打了个哈欠,把身体转了回来,淡淡开口:“不去。”
短暂的静默后,一阵脚步声走了过来,手臂被扣住了。
他抬头看那个高大的男生,又想打哈欠,随着他的拖拽起身,被迫跟着他出了门。
教学楼总有些地方适合躲藏,方便一些坏学生做些这个年纪不被允许的事。
水房里烟味儿很重,这个时间很少有人来。
停步的时候,陈双那个存续的哈欠终于有机会打完。
面对面站着的男生开口道:“看见我就困啊?”
陈双懒洋洋地靠住返潮的墙,低着头,慢吞吞道:“不是,看见你就想睡。”
敖猛:“……”
他上前一步,把陈双逼在了身体与冰冷的墙中间,低下头看他。
漆黑的大眼睛打量着陈双的脸,没说话。
薄墙的另一侧,有学生打闹说笑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抬头。”
敖猛灼热的呼吸扑在陈双的脸上,激得他后颈的一层汗毛悄悄竖起。
某种独属于这个年龄的陌生的陌生冲动从心底闯了出来,压抑又寂寞的青春里,一点点外来的刺激都很容易让人沉迷,带着轻微的禁忌带来的恐惧感,紧得让人心窝发麻。
陈双仰头看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问他:“你喜欢男生?”
“不知道。”敖猛没什么表情,对陈双表现出来的亲近没有任何抗拒,也没什么反应。
呼吸声在关着门的逼仄水房里异常清晰,敖猛微低着头,两个人的距离慢慢拉近。
陈双按住了男生的胸,轻轻往后推了一把,偏开头。
同时,敖猛的唇擦过了陈双的侧脸,很烫,让陈双背后起了一层汗。
肩被人按住,隔着毛衣,紧贴在水房潮乎乎的墙上,他抬起头来,一双幽深的眼睛盯着敖猛看。
敖猛把他按住,目的性很强地对着他的嘴压了过来。
要碰上的时候,陈双忽然开口:“亲一块儿去不合适吧?你连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不知道。”
敖猛停下来,安静听他说完,距离就差那么两三公分。
上课铃声这时候响了起来,就在这面墙的后面,声音又闷又刺耳。
“我能让你碰,你不能让我碰的意思呗?”在那漫长的上课铃声响的同时,男生略带嘲弄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响起。
陈双撑在他胸前的手百无聊赖玩儿着他白色卫衣上的凸起,用指腹重重往下压了一下。
借着昏暗的光线,垂眸看着,没说话。
外边已经没有人声了,上晚自习后的教学楼静得跟没人一样,唯有水房顶上潮湿汇聚成的水滴滴答滴答往水池子里砸,扩散出空灵的声响。
敖猛的唇忽然落在了他脖子上那块儿青紫的淤痕上。
陈双抖了一下。
男生贴着他的脖子亲,呼吸有点沉,又苏又性感,带着有点收不住的隐忍欲望。
陈双微仰着头,轻闭眼睛,享受着男生灼热的吻,那个地方仍是疼,被他叠上了痒,就觉得不那么疼了,鼻间是带着霉味儿的水房,脚下地砖泥泞,被人踩出了泥水,很脏。
他身上起了层汗,从未和人这么亲热过,那种滋味儿有点刺激。
他隔着衣裳抚弄着敖猛胸前那颗已经硬成小石子的东西,然后,另一只空余的手摸上了另一个。
敖猛贴得更近了一点,没什么章法的吻延伸到了他的耳朵。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交互的急促呼吸里,陈双打破了沉默。
敖猛咬住了他的耳垂,漫不经心说:“找人打听的。”
陈双闷哼了声,冷淡地说:“闲的。”
一只大手忽然摸上了他的后腰,陈双不知道这个混混要干什么,伸手去拦,下一瞬,屁股忽然被狠狠掐了一把。
“疼……”陈双“嘶”了声,推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脸贴着他的颈侧,满脸桀骜的寸头男生淡淡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闲的。”
陈双疼得想揉两下,又觉得有点丢面子,忍住了,沉默了下来。
敖猛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反应,站直身。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敖猛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点了根烟。
狭小憋闷的地方烟味儿过于明显,陈双皱了皱眉,开口道:“不知道,跟我也没关系。”
“敖猛。”敖猛抬起眼帘,略带攻击性的眸子盯着他看,开口道:“咱俩也不算完全没关系吧?”
这个冬天特殊冷,陈双刚走出校门就被寒风打透了。
但是他没打算回家,他准备去台球厅一趟。
刚走到路边,他就看见了毛哥的车。
胖墩墩的身子跨坐在车上,裹着厚厚的棉袄,一个人看着跟俩似的。
看见他出来,立刻按了喇叭,陈双跑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陈双熟门熟路跨上后座,说:“我正打算过去。”
毛哥发动了车,嘿嘿笑道:“今晚上吃火锅,特意过来接你。”
陈双抱住毛哥的肚子,问:“振哥心情好吗?”
毛哥丢下一句:“你自己去看呗。”
他愿意坐毛哥的车,尤其是冬天,能整个儿缩在他身后,吹不着风。
摩托车嗡嗡作响,刮起了一阵儿汽油味儿的冷风,突突突地稳稳当当穿过校门口拥堵的人群。
到台球厅的时候,炉子边上支了张桌子,桌上放了个电磁炉,上边的锅里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旁边堆了一盆切好的肉。
台球厅里人还是那么多,生意很好,振哥坐在炉子边上,用唯余的那只左手扒拉手机,炉火跳动里,那条横亘在右脸上蜈蚣一样狰狞的疤显得扭曲骇人。
陈双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过去,低着头,叫了声:“振哥。”
王振抬起头来,眼睛往他脸上看了一圈,皱着眉道:“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有人在桌边下火锅料,辛辣的火锅热腾腾的香气驱散了身上的寒意,陈双脱了外套,扔在椅子上,敛眸说:“没来得及。”
王振一把薅住了他的后脖领,把他生扯了下来,陈双被迫弯下腰,王振在他脖子上看了两眼,骂了声:“有特么往这儿打的吗?”
“不疼,”陈双差点被他勒得喘不过气,红着脸挣扎:“骨头没事儿。”
王振撒了手,说:“有事儿我就得上太平间看你了。”
陈双当没听见,往桌子上看,问:“那是什么肉?”
一旁有人逗他:“人肉。”
王振知道他在那儿转移话题呢,皱眉拿着常年被烟腌入味儿的手指头杵了杵他的脑袋,开口道:“等会儿再吃,先见个人。”
陈双是后来这个县城的,认识的人不多,他大概知道要见谁。
倒是挺久没吃火锅了,他端着碗站在桌边涮肉,也没等旁人上不上桌。
他吃了好几块儿牛肉,鼻尖热出一层细汗,台球厅门又开了,冬天凛冽的风卷了进来,把火锅上头腾腾的热气吹散了片刻,又重新聚拢。
陈双咬着肉,漫不经心看过去,见是大眼和两个兄弟回来了,带了一个人。
王振开口道:“陈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