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你不知道,”陈双细细发着抖,说:“他是笑着杀人的。”
  他必须得快点去救毛哥,他得把门打开,让毛哥跑出来,得弄出动静来,把那个人吓跑,他怕晚去一会儿,毛哥也死了。
  敖猛家里很暖,陈双呆呆躺在床上,敖猛关了卧室的门走过来,陈双转头看他,轻声说:“猛哥,谢谢你。”
  敖猛上了床,摸了摸他的脸,低声说:“谢我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护不了你,还是谢我让你在外面冻一宿感冒到现在?”
  陈双说:“谢谢你陪着我,还把我带回来。”
  敖猛忽然俯下身,吻住了陈双的唇。
  温热干燥的唇紧紧贴了一会儿,他微微离开,看着陈双那张没血色的脸,说:“我给你配了钥匙,以后这儿也是你家。”
  橘色灯光下,陈双的眸光轻轻震了震,他望着敖猛,认真说:“以后我认你当哥吧。”
  敖猛愣了一下,凝视着陈双毫无玩笑意思的眼睛,开口说:“还是当我老婆吧。”
  陈双摇摇头,说:“当兄弟长久。”
  敖猛堵住了他的嘴,将唇贴在手背上,反驳道:“当老婆更长久。”
  陈双眼角泛湿,身体抖了一下。敖猛放手,就见陈双哭了,他满脸泪痕,哭得喘不过来气,声音哽在喉咙里,破碎得不成调。
  敖猛抱住了他,沉默了下来,他将唇贴在陈双的嘴上,尝到了他唇上的咸涩,良久,低低说:“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都听你的。”
  陈双认识振哥他们还是两年前,他推开台球厅的门,问他们要不要招工。
  一群大老爷们儿看着一个十五六的小孩儿站在门口一本正经地问,都笑了起来。
  那个脸上有疤,凶神恶煞的男人伸出一个没有手掌的手点了点他,说:“这儿不是小孩儿来的地方,赶紧走吧。”
  陈双没怕他,说:“我什么都能干。”
  还是被人撵出去了。
  他沿着街找工作,想要赚点钱,但是没人搭理他。
  那会儿他刚来没多久,还带着点闽南口音,县城排外,对他都很警惕,看他跟看猴儿似的,没人愿意要他。
  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走到了天黑。
  夏天这里又太热,他不愿意回去睡,那个小屋子里没有窗,他在里面会喘不上气。
  他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广场,想要坐一会儿,然后他在那里又见到了那个刀疤脸。
  他让仇家给捅了,倒在一边的杂草堆里。
  天黢黑,周围也没人,陈双走过去,蹲在他旁边看了会儿,伸手去扯他。
  王振都晕过去了,被他折腾醒了,看着陈双眼熟,动了一下,疼得嘶嘶哈哈的,问他:“你干啥呢?”
  陈双木呆呆的,问他:“你疼不疼啊?”
  王振话被他憋回去了,看着他,嘴阖动了两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力气说话了,反正没吭声。
  陈双扶他的时候,他也挺配合的。
  这破地方没人没车,俩人身上都没带手机。
  陈双用那小身板儿把人跌跌撞撞扶了起来。
  那晚上好像走了挺远,挺费劲的,一大一小在漆黑的夜里顺着马路走,磕磕绊绊的,还真就折腾到了医院。
  他蹲在手术室外头等着,那中间来了不少人,一个瘦猴儿似的大眼睛蹲他面前打量他,笑呵呵地说:“呦,这不是那南方孩儿吗?”
  陈双垂着头,没理他。
  大眼睛跟他说:“振哥叫你进去。”
  陈双跟着人进去的时候,那个刀疤脸躺在床上,看起来挺精神的。
  王振问他:“你多大了?”
  陈双说:“15。”
  王振怔了一会儿,冲他摆摆手,说:“过来。”
  一屋子人的视线里,陈双走到了他病床前,王振吊儿郎当地说:“以后没事儿就过来找我玩吧。”
  那之后,陈双就经常去,王振对他好,他能分清楚是真心,一来二去和那一群混混都熟了,那群混混对他也好。
  王振没给他活儿,非让他按时去上学,固执地认为他是个好学生,让他好好学习,尽管陈双那成绩已经烂到不能更烂了。
  大眼爸妈年纪大了,家里还有个姐姐,已经嫁人,王振给了挺多钱,他们一块儿把大眼埋在了城北的坟地。
  陈双跪在大眼墓前,看着上面笑嘻嘻的照片儿,老觉得大眼下一秒就能掀开那土包,从棺材里窜出来似的,但是大眼始终没出来。
  他一直没敢看大眼的遗体,他老觉得不大真实,大眼还有挺多事儿没干呢,他老是把“等哪天”挂在嘴边上,可是那天来不了了。
  毛哥醒了,陈双下午放学去医院看他。
  他瘦了点儿,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儿,毛哥性子稳,脾气好,说话总能让每个人舒服,人缘也特别好。陈双来的时候,病房都是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他拎着一兜子水果走进去,毛哥笑着看他:“双儿来了。”
  陈双脚步有点沉,走过去,把水果放在桌子上,毛哥看看陈双的身后,说:“眼熟,你同学啊?”
  敖猛冲毛哥点点头,陈双说:“嗯,一哥们儿。”
  这话说完,敖猛紧抿了下唇,目光落在陈双的背影上。
  “哥,我想问你点事儿。”陈双低声说。
  毛哥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冲旁边的人说:“你们先回吧,我跟弟弟说两句话。”
  病房里的人就都出去了,门也被带上。
  “我知道你肯定得来问,他们都不敢说吧?”毛哥道。
  陈双点了点头,那晚上陈双没问出来,他们没人告诉陈双杀大眼那个人的事。
  毛哥靠在床头,眼睛盯着虚空直了好一会儿,良久,他有些僵硬地开口:“大眼这事,我有一半的责任。”
  陈双从头到尾都跟他们在一块儿,就没觉得毛哥有什么责任,他打算安慰两句,听见毛哥说:“我没认出他来,七年前,他跟大眼差不多胖瘦,人也黑,大眼过去的时候我就应该认出来的,我应该去把他拉住,拉住了,大眼就不能死。”
  陈双紧紧攥着衣袖,指甲压得泛白,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天我跳下去以后……”
  他想知道他跳楼后发生了什么,从他跳到楼下到重新冲回二楼,用了至多两三分钟的时间,他在门口,二楼的窗也没再有人出来,那个人为什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跳下去后,我跟他周旋了会儿,肚子被刀划开了,”毛哥叹了口气,说:“肚子破了,身上的劲儿一瞬间就没了,我也打不动了,他拎着刀冲我走过来,就是这会儿,你开始撞门。”
  毛哥抬头看他,笑了笑,说:“你救了我一命,他听见门口的声儿后,就匆匆跑了。”
  陈双:“他从哪儿跑的?二楼没有门了。”
  毛哥说:“电梯。”
  陈双一震,低促道:“怎么可能?”
  电梯是断电的,电影院确实有个电梯,但是就没开他俩逃命的时候还看见了。
  毛哥说:“是电梯,他杀了人,从电梯大摇大摆走了,走以后,电梯又断了电。”
  敖猛:“他们在电影院里躲那么长时间,肯定有人帮他。”
  毛哥点了点头,说:“没错,锁门的肯定也是那个人,振哥正在找。”
  陈双盯着毛哥,说:“振哥总说他的手是让狗咬下来的,就是他砍下来的吧?”
  毛哥安静了一会儿,说:“你早晚都得知道,我也不瞒你,他没骗你,他的那只手,就是让那个人咬下来的。”
  毛哥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关于七年前震动整个县城的一个案子,是一个灭门案。
  外面飘起了雪,这个冬季太过漫长。
  陈双指尖冰冷,听着毛哥说起那年的事。
  振哥其实还有一个姐姐,父母早亡,两个人相依为命长大的。姐姐学习好,长大后成了个老师,嫁人生子,弟弟从小就和一群流氓混混打交道,三天两头打架,可还是挺有出息,自己开了个台球厅。
  那是七年前的大年夜,姐夫给他打电话催他来家里过年,振哥和兄弟们打牌,往那儿走的时候春晚都已经开始了。
  他掐着点呢,去正好能赶上吃饺子。
  可他到的时候,房门开着,屋里飘出来的不是饺子味儿,而是一股浓烈的血腥。
  里边春晚还在热热闹闹放着,到除此之外,静得吓人。
  他把门拉开,跑了进去。
  走近客厅,他姐夫满身是血的倒在饭桌旁边,姐姐死在了厨房,他那个八岁的小外甥趴在他妈身上,猛哥去拉他的时候,发现小孩儿的脖子已经被割断了。
  振哥疼他的小外甥,那小孩儿从小到大成绩都好,以后要考大学,有大出息的。
  满屋子都是血,振哥想把小外甥抱起来,忽然听见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飞速握起地上的菜刀,冲了出去。
  那个灭门的凶手,手上正拿着翻出来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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