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他点点头,笑笑说:“早点睡。”
说完这句话,他没再多话,转身,下了楼。
我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才挪步进屋。
我换下衣服,进了浴室。
简单冲了个澡,我穿上睡衣,倒了一杯热水。
这时,我听到了门铃响。
我快步走到门口,没有多犹豫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陌生人。
“您好,”那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很礼貌地对我说:“我是hello bear的工作人员,来送您朋友给您定的圣诞礼物。”
我哪有什么朋友?
我有些疑惑,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圈,看到了门后,一个巨大的纸箱。
我把箱子搬进来,关上门,用裁纸刀划开。
纸箱打开,我愣在原地。
那是一箱子的泰迪熊,由大到小,我多看过一眼的,都在里面。
我轻轻拿起最上面的一只,那只穿着毛衣的咖色小熊微笑着看我,绅士又优雅。
我把两只熊摆在了沙发上,剩下的十只全部抱进卧室,放在床上和床边。
我做在沙发里,抱着熊,等待盛谦回来。
但是没等到他,家里温度舒适,醉意上涌,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今天有课,我差点迟到。
匆匆忙忙跑进教室,发现最后排坐着一个人,杨钊。
我径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放下书,低声说:“你怎么不叫我?”
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男生奇怪地看我一眼,说:“什么?”
我怔了一下,缓缓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只有陌生,让我感觉,他不认识我,他觉得我很奇怪。
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垂下眸子,冷淡地说:“没和你说话。”
他是杨钊,他和我没有关系。
“你叫花逢,对吗?”杨钊开口道。
我没兴趣和他说话,翻开书,淡淡道:“我不叫花逢。”
上课铃响了,杨钊皱了皱眉,深深看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却如坐针毡,我不知道盛谦去哪里了,为什么盛谦不在,杨钊却来了。
盛谦是不是出事了?
终于挨到
第一节下课,我匆忙往外走,杨钊跟了上来。
“花逢,”他表情很认真,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到角落:“你是不是认识我?”
我咬唇看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另一个人的痕迹,可失败了。
我有点焦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有那么多人曾经看到我们走在一起。
“你对我做了什么?”杨钊精明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我,审视我的每一个不正常表情,他逼问道:“你给我催眠、下毒,还是……下蛊了?”
我:“……”
最后一句,他自己说得都虚,我想我多虑了,他完全可以找出十个八个理由说服自己。
我真诚地骗他:“你去医院看一看吧,真的,我不知道你找我做什么,我和你并不熟。”
杨钊似乎没有预料到我理直气壮的反应,我也没空和他多说,匆忙往家里跑。
路过寿木店门口时,我脚步顿了顿。
我打开了店门。
店里没什么异常,安安静静。
我走进最里面。
几个棺材好好地摆在原地,那个罗老太太的棺材也安安静静摆在角落。
我走到那副棺材旁边,轻轻抚摸上红色的棺身。
棺材盖合着,我知道里边装了什么。
我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浓重的酸涩卡在了胸口,我知道有些事被我刻意忽略了。
盛谦是个死人,他一百多年前就死了。
是我亲手把他的棺材从地底挖出来,把他的尸骨一根、一根捡出来,殓在这副棺材里。
我的手轻轻缩了一下,望着那具棺材,半晌,没再犹豫,用力推开。
我呆呆望着躺在里面的身影,一时不知怎么反应。
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就躺在里面,眼眸轻轻阖着,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扒在棺材边缘,脸轻轻贴在手背,安静看他。
我想我们的血缘已经很淡泊了,我找不到我们之间的半点相像,比如我们家的人没有他个子这样高的,鼻梁也不像他这样挺拔,我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探向棺材里,一点一点,凑近他的鼻尖。
轻轻一戳。
手指穿透了空气,没有任何阻碍。
“花逢。”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我动作一停。
盛谦醒了过来。
我不明白,我趴在棺材边望着他,问:“你不是说鬼不用睡觉吗?”
盛谦弯弯唇,说:“我有点累了,就来躺一躺。”
我“哦”了声,小声说:“好吧。”
他轻抬起手,摊在了我面前。
我反应了一下,试探着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没有力托着我,但我舒展着手,就像真的被他扶着一样。
里屋光线暗,灰蒙蒙的,他垂眸打量我的手指,那只被创可贴贴着的指甲,很丑,里边黄色和黑色混杂,指尖仍有药水的颜色。
“盛谦,”我在他观察我的手时,小声叫他:“我给你摆个供奉吧。”
盛谦抬眸看我,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问了一句让我有点奇怪的话:“以什么名义?”
我说:“我奶奶的二太爷爷的二叔叔。”
盛谦笑出声,连眉梢也染了笑。
他抬起手,在我发上轻轻揉了揉,我什么也感觉不到,除了一丝阴凉。
他低低说:“不用,我就快走了,最好不要记住我。”
我忽略掉他这句话,仍给他点了香烛。
我在二手市场买了一台老式的缝纫机,那种边踩边缝的那种,新款的我不会用。
我买了许多娟棉、植物棉绒做的仿妮子,还有几斤棉花。
我的钱不多了,花费是用盛谦之前给的钱,买了不少布料,堆在寿木店里。
寿衣有讲究,不能用皮毛和绸缎,无论几件都要穿单数,无论里衣外衣都不能有扣子,要用布带条代替,要尽量宽松,春夏秋冬四季齐备。
除了这些,似乎和普通人穿的衣服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很久没有做过针线活,太生疏了,给缝纫机上油上了很久,弄得手上油腻腻的。
有客人推门进来的时候,我脸上蹭了几道灰。
来的人是个五十来岁的矮胖中年人,他进来后,很客气地对我笑笑,说明来意:“我在工厂那边看过你前阵子订的那个棺材的图,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店。”
我用手背蹭蹭脸,说:“你买棺材啊?你问的那个贵。”
“不是不是,”中年男人笑起来,说:“我也是做殡葬的,想来找你谈生意。”
他上下打量我,似乎有些惊讶:“听工厂的人说你年轻,但真没想到长得这么好。”
我不擅长商业互吹,有些拘谨地给他倒了水,眼睛一直往他身边飘。
盛谦站在那里,还有一个老头儿鬼,也站在那里。
盛谦阻拦住了他的路,他不敢近前。
男人很健谈,我对健谈的人有种天然的恐惧感,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给卖了,所以听得很仔细。
他姓韩,来找我是想从我这儿买设计图,他想在传统殡葬的基础上创新。
不同于其他地方已经推行火葬,我们这边仍是土葬,讲究尸身无损,入土为安。
画几张图,对我来说很简单,只是他不知道,那张图是死者亲自指定设计的。
我没立刻给答复,他留电话后就走了。
那只鬼没走。
他站在我的店里,望着我,笑呵呵说:“我看过你做的棺材,很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
我觉得有点荒谬,盛谦在,我也不怕他,冷淡地说:“你已经死了,尸体已经埋了,难道要挖出来换棺材吗?”
“还没埋,”他连忙道:“我还没埋呢,来得及。”
我愣住了,抬头看他。
老头儿很瘦,皮肤几乎白到透明,像常年不见光,细看,他身上衣着也褴褛单薄。
我心里涌上一点不好的感觉,因为这样的预感,让我有些压抑,我问他:“你死了多久了?”
老头儿脸上笑容渐渐淡了,叹气说:“半个月了。”
我看向盛谦,盛谦以为我在害怕,向我走过来。
我低下头,整理着手里的布料,说:“儿女不知道吗?”
老头儿摇摇头,说:“我瘫了二十来年了,自己住在老房子里,他们有时候过去送饭,有时候不去,死了没人知道。”
死了半个月,如果是夏天,应该已经烂了。
我微微收紧手,问:“你子女是哪个?”
我给那位韩先生打电话时,他非常高兴,他以为我这么快就想通了,立刻要打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