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他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医院的照片。
  一个二十左右的男生躺在病床上,带着帽子,干瘪瘪的,几乎看不出被子有起伏,脸上蜡黄。
  我轻抿起唇,实话实说:“这件你穿不了。”
  他有点遗憾:“哦,那算了。”
  我的动作比脑子快,我说:“把你的详细尺码告诉我,我再给你做一件。”
  放下手机时,盛谦正看着我。
  我们距离很近,我又把距离再次拉近,几乎抵着他的鼻间,轻声说:“夸我。”
  盛谦轻笑了声,抬手,在我发上摸摸,说:“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时,就像太阳一样。”
  我的耳朵渐渐红了,我小声说:“我现在把这件衣服烧给你。”
  盛谦点点头。
  或许盛谦不知道,我喜欢的事不是做衣服或者画画,我只是喜欢有人需要我,我可以对别人产生价值,这样会让我感到充实和满足。
  而因为盛谦来到我身边,我的身边不再那么孤独,我开始一点一点发现了这件事。
  第547章 三世伞
  而因为盛谦来到我身边,我的身边不再那么孤独,我开始一点一点发现了这件事。
  我第二次做相同的衣服,就熟练多了。
  我把衣服做好后,给男生说了一下。
  这衣服就放在店里,如果他病好了,我就不给他,也不收他钱。
  但是十几天后,有人找到了我的店里。
  是一对夫妇,他们买走了那件衣服、在我这里订了棺材和一些必备的东西,还对我说了谢谢。
  他们走后,我再次点开视频软件时,发现新视频最高赞的评论是今天早上发的:“谢谢店主,我因为生病,就要走了,已经穿不起来大多数的衣服,店主知道我的情况,特意给我定做了一件,今天就可以穿上了,很开心。”
  下面是一个配图,是那件衣服。
  我其实并不希望他感谢我,我希望他永远也穿不上那件衣服。
  我回复他:“谢谢你。”
  他不会再回复了。
  一个下雪天,我开始做棉被褥。
  天太冷,我的店里后屋墙面结了厚厚的白霜。
  我选了红色和黄色的娟棉布料,准备了十几斤的棉花。
  店里生意最近好了一点,但是这种店,并不会常常有人推门,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很闲。
  我在店中央地上摆了一个大塑料膜,干净的,用来铺棉花,细细摘了棉花,一层一层把它铺得厚厚的。
  店里都是些纸人纸花,黑的白的,不吉利,也不好看。
  我却很习惯这里了,这里让我感到安心,盛谦在里面,他在棺材里睡觉。
  最近他出来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他本就比其他灵体要淡,更虚弱,我大概明白,他滞留人间太久,快到要走的时候了。
  他留下时,说他想看看这人间,可其实,他一直在我身边打转。
  他没说过什么时候走,可我要做些准备,以免他离开得匆忙,我预备不及,他到那边挨饿受冻。
  阴天,外面天光暗,屋里开着灯,我又把小太阳打开了,坐在小太阳旁边,认认真真拍棉花。
  我尽量不去想以后的事,不想盛谦离开后我要怎么过,我把对他的喜欢都铺进了棉被,边做边得意地想着,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孝顺的后辈了。
  想到盛谦在那边会过得好一点,我心情就会好一点。
  店门被打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裹着雪落在我的手上,冷冰冰。
  季明宇又来了。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他把一只泰迪熊放在门口的椅子上,有些讨好地说:“我在街上看到了它,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不感兴趣,我继续拍棉花,说:“这种东西我有很多了。”
  我每天都搂着它们睡觉,超幸福。
  他沉默一下,低低开口:“小逢,鬼是不能养的,你分明知道的,他们跟着你,一定有所图。”
  我抬起头来,定定看他:“那你呢?”
  我疑惑地看他:“你找我,又是图什么?”
  季明宇抿起唇,不吭声了。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太了解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代表什么,他在挣扎,也在迷茫。
  我对他余下的不舍,在他这些日子里一次又一次来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时被磨灭,只剩下失望和不耐烦。
  我想,我大概懂他当初迫切想把我甩掉时的心情了。
  我低眸说:“分手后,有一天我太想你了,去找你,想跟你说,只要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不在乎你喜欢过别人的。”
  “小逢……”他低声叫我,似乎讶异,他不知道这件事。
  我看到盛谦从后面出来了,站在我身边,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我找到了你,”我心情没有什么起伏,很平静地说:“你和你的女朋友在接吻,很投入。我想到了你和我接吻的时候,你有时候会心不在焉,会在和我接吻时,用余光去看手机,回复别人的信息。和她时不会,你闭着眼睛,很享受,很温柔。”
  “我没有……”季明宇下意识抢话。
  我拍着棉花饼,说:“你现在应该找的不是我,我这里也不再欢迎你了。”
  季明宇走的时候好像受了很大打击,我才不管他,我给盛谦看这床新被子,说:“冬天太冷了,我要做厚一点。”
  盛谦缓步走到门口,透过缓着雾气的玻璃门往外看。
  我眯着眼睛,默不作声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他拿起了那只熊。
  “真好看,”他温和地说:“你应该会喜欢……”
  “对不起,”他转身,歉意地对我笑笑,左手上提着熊耳朵,温润地说:“不小心把它弄坏了。”
  那只崭新的泰迪熊,脖子被扯断了,里边的棉花争先恐后不断涌了出来,看起来有点恐怖。
  我眯着眼睛看他,伸出一根手指,晃晃,说:“小孩儿行为。”
  盛谦轻笑一声,没说什么,把不断吐棉花的熊又放回了原位。
  因为做被子,我好久没有更新视频了,棉花铺好,我开始缝被子时,躺在那松松软软的明黄色被子上休息,又拿起了很久没看过的手机。
  盛谦从里面出来,走过来,居高临下看我。
  我眨眨眼,向他伸手,说:“躺下来试试。”
  盛谦轻轻牵住我的手,跟我一起并排躺下。
  我们两个躺在一起,门外天光黯淡,灯被我关了,纸人纸马守卫下,只亮着一个小太阳,店里很安逸。
  “有好多人关注我,”我笑着和他说:“他们以为你快死了,但是不知道你早就死了一百多年了。”
  盛谦歪头看着我,目光柔和,静静听着我说话。
  “他们说我长得好看,”我翻着评论,嘀咕道:“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我长得好看。”
  “很好看,”盛谦开口道:“你小时候,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很有福气。”
  福气?那东西我哪有?
  我小时候干干巴巴,就像一个不挂肉的骨头架子。
  盛谦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我的眼尾,低低说:“你这双眼长得真好,就像蓝田的黑玉。”
  我侧过身,撞进了他的的眸子。
  “我是遗传你吗?”我很期望能和他有一点关联:“你的眼睛也很黑,我们的眼睛有一点像。”
  盛谦轻笑了声,摇摇头。他仰卧着,看向屋顶,忽然说:“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门外雪静静落着,世界安安静静。
  我缓缓靠上他的肩,轻声说:“还不错,我找到愿意做的事了,也不会时常觉得孤独。”
  盛谦弯唇说:“还会觉得自己是一只吗?”
  我想了一下,摇摇头。
  小太阳熏得我背上暖洋洋的,我望着那映在墙上昏黄的光,觉得心里也满满的。
  “盛谦,”我小声说:“我攒了一点钱。”
  盛谦转头看我。
  我缓缓凑上去,抵着他的额头,有点兴奋地说:“我们去旅行吧,我还从来没有旅行过。”
  盛谦静静看我一会儿,微微扬首,在我唇上贴了贴。
  我们没办法触碰,但我还是会心跳加速,盛谦那晚亲我的样子,那么热烈,与理智谦和的他形成强烈反差,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好,”盛谦温柔地说:“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谢谢。”我弯起眼睛,雀跃地说。
  那是二月初,距离过年还有几天,我一个人买了去北京的车票,手上带着那把纸雨伞。
  上车是第一天夜里十点,因为我几乎没出过东北,也没坐过火车,所以很早很早就在车站等着。
  车站里人稀稀落落,反春运不会有太多乘客。
  我手上紧紧握着那把伞,不断张望候车信息,生怕弄错。
  十点上车,硬卧睡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就能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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