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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春漪 第29节

  苏妙漪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反应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其实昨日之事,我并不怪义兄。可当时情势所迫,我只能以驳斥他的名义将那番话说出来……”
  县主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孩子,我也没怪你。更何况,玠儿昨日的确做得过分。说来你或许不信,我这个做母亲的,竟也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刁难一个女子。”
  闻言,苏妙漪却不仅没松口气,反而眼皮跳得更加厉害。
  什么意思?容玠害她,反倒成了对她特殊,叫县主又平白生了防备心?
  苏妙漪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不敢展露分毫,乖顺道,“义兄并非是要为难妙漪,不过是性子刚正,不愿昧着良心将签投给知微堂。”
  县主笑了笑,一扬手将掌心的鱼食全撒了,转移话题,“春色正好,容府的花都开了。三日后,我打算邀各府的千金们再来赏花。尤其是那位名满天下的顾娘子,我一直想见见她……”
  “顾玉映?”
  苏妙漪微微一愣。
  县主瞥了她一眼,“依你看,这顾玉映与玠儿可般配么?”
  苏妙漪顿了顿,从善如流地颔首,仿佛没有丝毫龃龉,“他们二人出身相当、志趣相投,又都颇负才名……若说这临安城,最与义兄相配的,大抵就是这位顾娘子了吧。”
  县主笑着拉住了苏妙漪的手,“我们二人可真是想到一块去了。三日后,你也一同来吧,帮我出出主意,撮合撮合。”
  “……”
  到底是差一步就成了夫妻的关系,得有多缺心眼才能毫无芥蒂地掺和对方的相亲局?
  苏妙漪刚要婉拒,脑子里却忽然灵光一闪,于是到嘴边的推拒之词竟是被咽了回去,“好……其实我也久仰顾娘子的才名了。”
  二人正说着话,一女使忽然冒冒失失地朝她们跑了过来,满脸的着急。
  “县主,苏娘子……”
  苏妙漪一眼就认出那是替她照料苏安安的女使,顿时变了脸色,急忙迎上去,“怎么了?”
  “苏娘子,不好了!安安,安安姑娘打伤了二公子,被二房的人捆起来了!”
  苏妙漪和扶阳县主匆匆赶到时,果然就见苏安安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棵树上,嘴里还被塞了块布团。
  “唔!”
  见了苏妙漪,苏安安顿时挣扎起来。
  一旁的容氏奴仆没瞧见来人,仍是疾言厉色地冲苏安安嚷嚷,“你还敢动?今日我们二公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死吧!”
  说着他还想动手,可手刚抬起来,却是被人一下攥住了手腕朝后拧去。
  “哎,哎哟!”
  他吃痛地叫唤着,转头就对上苏妙漪凛若霜雪的一张脸。
  苏妙漪用了巧劲,将人一把推开,便径直走向苏安安。
  那人揉着手腕瞪大了眼,还不肯罢休,直到听见扶阳县主的呵斥声,才神色一僵,蓦地转身跪下,“县,县主!”
  “怎么回事?”
  扶阳县主沉着脸问道。
  “这,这不知道哪儿来的黄毛丫头,竟然敢对二公子动手!二公子被她一摔,直接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
  苏妙漪一声不吭地替苏安安解开绳子,又拽下塞进她嘴里的布团。
  苏安安委屈地眼睛都红了,“姑,姑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先来掐我的脸,逼我吃东西,我才摔他的……”
  “……”
  苏妙漪皱眉,一边替苏安安揉着被掐红的脸颊,一边转过头。
  不远处,一个看着年纪与苏安安差不多的锦衣少年双眼紧闭地靠在树荫下。
  少年的容貌与容玠有四五分相似,生得也颇为俊美,只是脸色白得不似正常人,眉宇间透着一股病气。
  苏妙漪眸色微沉。
  想必这就是出自容氏二房,幼年丧母的容二公子容奚了。
  “我,我也不知道他这么不经摔……”
  苏安安往苏妙漪身后躲了躲,声音轻若蚊蝇。
  “奴才不知二公子摔到了哪儿,不敢胡乱挪动位置,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县主,县主您要为我们二公子做主啊!”
  那奴仆哭天喊地地嚎叫着。
  扶阳县主眉头蹙得更紧,走到容奚身边,低身拍了拍他的肩,“奚儿?奚儿……”
  容奚仍是一动不动。
  “我们公子自小就没了娘亲,身子弱,哪经得起这么一摔……”
  那奴仆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忽地瞧见什么,话音一顿,随即便像是看见救星似的,“二爷!二爷您可来了!”
  容云暮大步走了过来,素来温和儒雅的面容难得带了些锋芒,“奚儿又怎么了?”
  扶阳县主顿了顿,收回手站起身,往旁边退开几步。
  二房的人又添油加醋将事情经过对容云暮说了一通,“二爷,咱们把这丫头绑起来送官府吧!”
  容云暮皱眉,看向苏安安。
  苏妙漪立刻伸手,将苏安安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看见苏妙漪,容云暮愣了愣,“她是你……”
  苏妙漪福身行礼,“容二爷,她是我侄女,今日也是被我带来容府。所以不论她犯了什么天大的错,都由我这个姑姑替她承担。”
  “你……”
  “还是先等大夫过来,替奚儿诊完脉再说吧。”
  县主终于出声。
  容云暮抿唇,转头看了扶阳县主一眼,又看了看躺靠在树荫下的容奚,沉默不语。
  下一刻,大夫便匆匆赶来了,不过他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玠儿?”
  扶阳县主诧异地,“你怎么回来了?”
  苏妙漪也是一怔,抬眼就见容玠一身白衣宽袍,不紧不慢地领着大夫走过来。
  “回来取本书,结果听见容奚受了伤,所以过来看看。”
  容玠目不斜视地从苏妙漪和苏安安身前经过,行走间袖袍带起一阵风,沁得苏妙漪遍体生寒。
  大夫已经卷起容奚的袖口,替他诊脉,可那脉象摸着摸着,他就“噫”了一声,表情有些惑然。
  苏妙漪不错眼地盯着容奚和那大夫,忽然瞧见容奚垂着的眼睫动了动。她神色一凛,“二公子醒了?”
  除了大夫,其他人皆望向苏妙漪。
  苏妙漪皱眉,“我方才瞧见二公子的眼睛动了……”
  还不等容云暮和县主发话,容奚身边的奴仆便质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二公子还能装晕不成?”
  “……”
  苏妙漪抿唇。
  她刚刚看得很清楚,容奚的眼睛动了了好几次,他分明就是已经醒了!
  苏妙漪看向扶阳县主。
  县主与她对了一眼,却是有些为难地移开视线。而容云暮也神色沉沉地望着容奚,不知在想什么。
  到底是勠力同心的一家人……
  苏妙漪暗自咬牙,刚想做些什么戳穿容奚,一道清越冷然的嗓音却忽然响起。
  “容奚。”
  容玠垂眼,盯着容奚那煞白的面容,启唇道,“你还要装到几时?”
  此话一出,树下霎时一静。
  容玠的话自然比苏妙漪有分量,那奴仆敢对苏妙漪叫嚣,却不敢对容玠以下犯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容奚。
  少年仍是了无生气地靠在那儿,直到树上被吹落一片叶子,恰好落在他的额头上,他才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演得不好么,兄长为何要戳穿我?”
  容奚终于睁开眼,懒懒地揉着后颈坐直身。
  阳光落在他面上,照亮了他那双干净澄澈的双眼,却也叫眼底若隐若现的恶劣与刻薄无所遁形。
  少年身上原本的孱弱气质,被他那双眼里的“恶”与“邪”顷刻冲散,叫苏妙漪都惊了一下,略微有些愕然。
  “容奚。”
  容云暮脸色愈发阴沉,“到底怎么回事?”
  容奚瞥了一眼躲在苏妙漪身后的苏安安,无辜道,“这死丫头吃东西跟个仓鼠似的,我见她这么能吃,便把我的早膳都让给她,她竟敢不领情,还给我来了个背摔……”
  他越往下说,容云暮的脸色越难看。
  容奚一眼瞥见父亲的神情,话音一顿,立刻又装模作样地叫唤起来,“我这浑身的骨头都差点被摔散了……”
  容玠看了大夫一眼。
  大夫硬着头皮答道,“二公子的身子并无大碍,应是没摔着骨头……”
  容奚被拆了台,转头看向那大夫,脸上瞬间敛去了孩童模样,眼神阴冷而怨毒。
  那大夫也被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张口就是求饶,“二、二公子饶命!”
  “容奚,现在就跟我回去!”
  容云暮忍无可忍地呵斥了一声。
  容奚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只能转身跟着容云暮离开。
  从苏安安身边经过时,他忽地顿了顿,偏头看了她一眼,咧唇笑起来,“死丫头,后会有期啊。”
  苏安安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攥紧了苏妙漪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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