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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春漪 第93节

  容玠手里执着一枚白棋,眉心微蹙,似是完完全全沉浸在了棋局中,压根没听到他们父子二人的谈话。
  “兄长?”
  容奚唤了一声,“兄长可要和我一起去苏宅?”
  容玠眸光微闪,摩挲着手中白棋,“……不去。”
  容奚挑挑眉,“哦”了一声,便欢天喜地地披上了狐裘,临走时又想起什么,还把容云暮和容玠手边的一盒瓜果点心给捎带走了,“爹爹和兄长不爱吃甜食,我就都拿走了。”
  容云暮:“……”
  容奚拎着食盒和一堆年礼赶到苏宅时,苏宅的雪仗刚刚告一段落,所有人都被雪水淋得湿漉漉的,鼻子也被冻得通红,正拿着烘得暖融融的干帕子擦脸。
  “你怎么不早些来?”
  苏安安还对容奚有些不满,“你若早点来,我就有帮手了。姑姑她们都欺软怕硬!”
  容奚语塞。
  苏妙漪喝着热茶,嗤笑,“苏安安,你找容奚有什么用,你们俩加在一起也翻不了身,只会两个人一起挨揍!”
  容奚双手环胸,“那也不一定。我身子骨弱,你若把我砸坏了,我兄长定饶不了你。”
  “啧。”
  苏妙漪阴阳怪气地,“就你有兄长,难道我没有吗?”
  视线往门外一扫,落在来人身上,苏妙漪眉眼一弯,笑道,“来得正好。若我和容奚打起来,你这个做兄长的到底帮谁?”
  容奚一愣,回过头,只见口口声声说不来苏宅的容玠竟是出现在厅堂外,收起遮雪的油纸伞,缓缓走进来。
  “谁也不帮。”
  容玠答道,“狗咬狗,热闹得很。”
  苏妙漪:“……”
  容奚:“……”
  容玠看向苏积玉,敛去面上讽意,恭敬道,“容奚在家里待不住,非要来这儿找苏安安玩闹,二叔担心他顽劣惹麻烦,便让我跟过来看看。”
  容奚眼皮跳了跳,想要反驳什么,却被容玠轻飘飘看过来的一眼止住了。
  苏积玉恍然大悟,“没事没事,容二公子与我们大家都已经很熟了,都是自家人……既然来了,你们兄弟二人便一起留下吃个团圆饭吧?”
  容玠颔首,“那就叨扰了。”
  待众人各忙各的,没注意到这边时,容奚才走到容玠身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兄长,你这样便有些不厚道了……”
  “嗯?”
  “我请你一起来,你不愿意,非要寻个看管我的由头。还说我顽劣,我看分明是你狡诈……”
  容玠不置可否。
  不一会儿,苏妙漪竟是拿着本书主动来找容玠,“兄长,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话音未落,凌长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什么问题,我也听听。”
  他垂眸一看,只见那书上印着“戎史杂谈”四个字。
  苏妙漪斜眼看他,“史书,你懂吗?”
  “……我好学,行吗?”
  容玠也看清了那本“戎史杂谈”,于是不动声色地瞥了凌长风一眼,才对苏妙漪道,“好端端的,怎么研究起戎史来了?”
  苏妙漪看了看不肯离开的凌长风,不愿在他面前提及自己对祝襄的怀疑,于是只能对容玠道,“……借一步说话。”
  语毕,她还不忘警告凌长风一声,“不许跟过来。”
  二人在凌长风幽怨的注视下走出了前厅。
  待走得远了,苏妙漪才解释道,“近日闲来无事,忽然读到这本书的第三卷第四章 ,觉得西戎人的开疆拓土颇有些意思。不过他们扩张得快,灭亡得却也快,我想弄明白,西戎土崩瓦解的原因。”
  容玠看了苏妙漪一会儿,发现因为刚刚打过雪仗的缘故,她额前的发丝微湿,眸子里也残存着些水汽,脸颊和鼻尖冻得红扑扑的,就仿佛特意上了胭脂似的。再加上她此刻虚心求教,于是便没了从前的张牙舞爪,乖巧得跟个小白兔似的,竟难得还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
  “……兄长?兄长你在听我说话吗?”
  苏妙漪眨了眨眼。
  容玠面无波澜地移开视线,一语点破,“你想效仿西戎的手段,扩张分店,但又怕剑走偏锋,适得其反。”
  没想到容玠三言两语就能听出自己的意图,苏妙漪愣了愣,追问道,“兄长以为如何?”
  容玠思忖片刻,缓缓道,“西戎之所以衰亡,的确与他治理的手段有关,可依我看,倒也不是不能避免……”
  二人并肩走在行廊上,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穿行在琼枝玉树间。一个身量修长、玉树芝兰,一个窈窕纤纤,清丽可人。
  “啧,檀郎谢女。”
  江淼远远地看见,感叹了一句。
  恰好被凌长风听见了,不甘心地驳斥道,“他们如今是兄妹,并非夫妻。你不会用词就别瞎用。”
  江淼诧异地看了凌长风一眼,“哟,失策了,你竟然知道这个典故啊。”
  凌长风咬牙切齿,“……别拿草包不当人。”
  天色渐晚,众人开始帮着苏积玉准备团圆饭。
  几日前,苏妙漪就已经同大家说好了,除了馎饦以及一些太过复杂的硬菜由苏积玉准备,剩下的则交给他们,每人至少要准备一道菜,还要在众人吃完后评出魁首。
  苏妙漪不擅厨艺,可为了自己选的那道蟹酿橙,她还特意去了醉江月。连着练了几日,如今已经颇得青云真传。
  苏安安煞有介事地研究了一道定胜糕,不过蒸出来形状却是不大好看,成了定胜团,叫她十分丧气。
  “色差了些,可味道还是不错的。”
  为了安慰苏安安,容奚一连塞了三块团子下去。
  江淼不稀罕做这个魁首,投机取巧地选了春盘,一道只需要摆盘技巧,几乎不需要什么烹饪水准的菜。
  倒是凌长风,叫人有些意外。他既没有名师指点,选得还是道大菜盏蒸羊。许是在厨艺上竟颇有些天赋,一道羊肉烹出来,竟香气四溢,叫人一闻便食欲大动。
  望着众人吃惊又嘴馋的模样,凌长风得意,“今日的魁首,非我莫属咯!苏妙漪,好好给爷准备彩头啊。”
  苏妙漪不服气地嗤了一声。
  闻言,容玠眸色微动,转向苏安安,“什么彩头?”
  “姑姑说自己去请教了云娘子,所以一定能赢。如果她赢了,所有人都要在明年满足她一个愿望,可若是她输了,便要反过来满足魁首一个心愿……”
  眼见着凌长风已经势在必得,容玠站了出去,慢条斯理地卷起了袖口,“既然人人都做了菜,我和容奚也不能光看着,该同乐才是。”
  他扫了容奚一眼,“对吗?”
  此话一出,除了苏妙漪以外,其他人皆是惊了,就连容奚也瞠目结舌。
  “兄长,我们也要下厨?”
  苏积玉连忙客气地阻止,“不必了不必了,你和容奚是客人,怎么能劳烦你们……”
  “客随主便。”
  容玠却是不容拒绝地走了过去。
  见状,苏积玉只能将自己的位置和手里的刀交了出来,不放心地说道,“就差一道鱼了。”
  凌长风在一旁抱胸冷笑,“君子远庖厨,容大公子什么身份,平日里碰过刀吗,杀过活鱼吗?别鱼没做出来,反倒把厨房炸了,那可就好事变坏事了……”
  容玠掀起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凌长风一眼。
  苏妙漪也诡异地看向凌长风,“你别说话了,不然待会半夜想起自己说过的话,都会丢人得睡不着的……”
  “?”
  苏妙漪指了指容玠,向众人介绍道,“他最拿手的,就是斫鱼。今日算你们走运,能见识见识不输给武娘子的金齑玉鲙!”
  苏积玉等人诧异地看向容玠,就连容奚也不可置信地,“兄长会斫鱼?!”
  江淼瞬间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地看向苏妙漪,“连容奚都不知道容大公子会斫鱼,你是怎么知道的?”
  “……”
  一句话把苏妙漪给问住了。
  想起自己尝到金齑玉鲙的那一晚,她脸上的笑意微僵,飞快地转头看了容玠一眼,又收回视线,“我也是听武娘子说的。”
  江淼一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你跟武娘子不是冤家对头吗,她还跟你说这些?”
  苏妙漪张了张唇,尚未想到如何解释,容玠却是开口了。
  “做金齑玉鲙,也分场合。”
  容玠眼眸微垂,磨着手里的刀,“今日不斫鱼,做一道鱼羹。”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刀便在砧板上动了起来。剔皮、去骨、蒸鱼,拨碎鱼肉……
  容玠的手法不仅熟稔,而且优雅,看得凌长风面如菜色,嘴上却不服输,“花拳绣腿……”
  直到那鱼羹的酸甜香气充斥了整间屋子,凌长风才终于一句酸话都说不出口。
  随着容玠的鱼羹端上桌,苏家的团圆饭便齐全了。众人品尝后,毫无意外,魁首落在了容玠的鱼羹上。
  苏妙漪捧着一碗鱼羹,倒也输得心服口服,问容玠道,“兄长有何心愿?”
  容玠看了她一眼,“先留着。”
  苏妙漪点点头。
  众人正饮着屠苏酒,苏积玉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堆红封,笑呵呵地给在座所有人发“随年钱”,就连容玠和容奚也都得了一份。
  容奚原本不好意思收,可苏积玉却说这是长辈的心意,不能拒绝。容奚回头看了一眼容玠,见容玠也收下了,这才向苏积玉道谢。
  最后的赢家是苏安安。她辈分最小,不仅收到了苏积玉的随年钱,还收到了苏妙漪、江淼和凌长风的。就连容玠竟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红封,递给了苏安安。
  苏安安捧着一叠红封,忽然想起什么,转向容奚,“按照规矩,你好像也该给我随年钱……叔叔。”
  容奚:“……”
  容奚往年从来都是收随年钱的,还从未给过什么人随年钱,所以压根没准备。他灵机一动,将自己从苏积玉那儿收到的红封又给了苏安安。
  这边正热热闹闹地发着随年钱,苏宅的大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厅内倏然一静,凌长风率先起身,“这时候上门,什么人啊?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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