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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春漪 第94节

  苏妙漪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叫住他,“我去就好。”
  苏妙漪披上披风,径直出了前厅,打开苏宅的大门。
  几个壮汉抬着个沉甸甸的箱子放在苏妙漪脚边,“苏娘子,这是我们东家赠给你的年礼。”
  苏妙漪望着那箱子,眸光微动,“哪个东家?”
  几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道,“汴京裘家。”
  果然……
  苏妙漪冷笑一声,抬手就要关门,“从哪儿来的,就抬回哪儿去。转告你们东家,裘家的东西,苏家受不起。”
  那几人慌了,连忙抵住门,“苏娘子,你好歹先看看这箱子里是什么……”
  苏积玉和凌长风赶来时,就看见那几个男人正要破门而入的架势,吓了一跳。
  凌长风当即提着剑就冲了过去,“干什么呢?!”
  那几人被唬住了,连忙后退举手,“我们只是遵照东家的意思,来给苏娘子送节礼……”
  苏积玉愣了愣,看了一眼苏妙漪凛如霜雪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地上那箱子,忽地想起什么,“你们是哪儿来的?”
  “……汴京。”
  苏积玉的脸色顿时也变得有些微妙。他走过去,刚要伸手掀开箱盖,苏妙漪就一手按在了箱盖上,口吻里掺着一丝埋怨,“爹!”
  见他们迟迟未归,容玠、容奚还有江淼和苏安安也来到了门口,一过来便看见苏积玉和苏妙漪僵持不下的这一幕。
  江淼一愣,看向凌长风,低声道,“什么情况?”
  凌长风也是一脸莫名,“不知道是谁从汴京送了节礼来,苏妙漪不肯收……”
  说话间,苏安安突然冲了过去,好奇地围着那箱子打量,“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是好吃的吗?”
  苏妙漪按在箱盖上的力道微松。
  苏积玉也劝道,“妙漪,好歹看一眼,毕竟也是人家的心意。”
  “……”
  “姑姑,咱们就打开看一眼吧。”
  苏安安摇着苏妙漪的胳膊。
  苏妙漪最终还是松开了按着箱盖的手,看着苏安安欢天喜地的将那箱盖掀开。
  “是烟火!”
  苏安安惊喜地叫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围了过来,只见那箱盖里盛满了各种烟火,走线、地老鼠、起轮,甚至还有一些民间罕见的精巧烟火。
  “这都是我们东家亲自挑选,从汴京运来临安的,有些可是和皇宫里圣上和贵妃娘娘放的一样,寻常人轻易求不得……苏娘子就收下吧。”
  苏妙漪微微皱眉,仍是默不作声。
  苏积玉却是替她开口了,“除夕夜放烟火,倒也应景。既然都已经送到了家门口,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苏安安欢呼起来,当即从箱子里挑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走线兔子。
  见苏妙漪没再阻止,那几个押送烟火的人也总算松了口气,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离开了苏宅。
  苏积玉看了苏妙漪一眼,拍拍她的肩,便让凌长风帮忙把烟火抬到院子里去。
  箱子一落地,除了苏安安以外的所有人却都不敢轻举妄动,纷纷观察着苏妙漪。
  苏妙漪抱着手臂走过来,见状,揉揉眉心,破罐子破摔地摆手道,“行了,放吧。今晚就给我全放完,不许留到明日!”
  话音一落,众人才雀跃地搬起了箱子里的烟火。
  江淼捧着几个地老鼠,忍不住噫了一声,“苏妙漪,你在汴京还有朋友呢?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而且给你送的还是这么稀罕的烟火,这朋友一定非富即贵吧?”
  她无心的一句问话,落进容玠和凌长风耳里,却叫他们心里都一咯噔。
  二人朝苏妙漪看去,却见她已经背过身,离开了院子。
  “长风,这还有个架子烟火,你会不会扎?”
  苏积玉唤回了想要跟过去的凌长风。
  凌长风只能调转方向,扭头帮苏积玉扎架子烟火。
  转眼间,箱子里的烟火已经见了底。
  容玠望着那来历不明的箱盒,突然就想起了当年送到娄县的十里红妆。
  他眸光微闪,走过去,将箱底仅剩的一个被压坏的走线拿了出来,这才发现一个红封刚好被埋藏在那走线底下。
  他顿了顿,伸手将那红封拿出来,一翻转,红封上赫然写着四个字——“吾女妙漪”。
  容玠一怔。
  第55章
  苏妙漪虽离开了热热闹闹扎烟火的人群, 但却也没有走远。
  她独自沿着靠在墙边的梯子,悄悄上了房顶,往还算宽敞的屋脊上一坐, 怔怔地望着底下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凌长风等人。
  身后忽然传来吱呀吱呀的动静,苏妙漪一愣, 转头看去,上来的竟是容玠!
  素来清高自傲、做什么都手到擒来的容大公子, 竟是拖着他那袭价值不菲的黑领狐裘,手脚并用地爬着梯子,动作笨拙而生疏。一改往常的淡定自若, 此刻他紧皱着眉, 俨然一副有些难以招架的模样。
  下一刻, 他脚下甚至踩着狐裘下摆, 不小心滑了一下……
  苏妙漪都被吓了一跳。
  好在容玠的手死死扣着梯子,还是勉强站稳了,不过抬头朝苏妙漪看过来时, 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爬这么高做什么?”
  容大公子声音发飘地叱问道。
  苏妙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容玠的脸色转而黑如锅底, “还笑?”
  “又不是我叫你上来的。”
  苏妙漪收敛了笑意, 朝容玠伸出一只手,“行了,我拉你上来。”
  容玠顿了顿,抬手握住了苏妙漪的手,借着她那点微弱却稳当的力道, 上了屋顶。
  容玠在屋脊上坐定, 静静地缓了一会儿,才将袖中那个写着“吾女妙漪”的红封递给了苏妙漪,“压在烟火箱底的随年钱。”
  一眼瞥见那红封上熟悉的字迹, 苏妙漪神色一滞,好不容易舒展的秀眉再次蹙起。
  她蓦地夺过那红封,刚想动作,却又顿住。
  “怎么了?”
  容玠问。
  苏妙漪垂眼,脸上的神情也忽晴忽阴,半晌才将那揉皱的红封展开,长舒了口气,“我在纠结,要不要把这随年钱扔了……”
  她的双指摩挲着那红封,小声嘀咕,“从手感上来说,这里面好像是笔不小的数目。我可以和包随年钱的这个人过不去,但不应该跟钱过不去……”
  最终,她咬着牙感慨了一句,“我可真是个没骨气、见钱眼开的小人啊……”
  容玠没有追问什么,思忖片刻,他从袖中又拿出了三个红封,递到苏妙漪眼前。
  苏妙漪的目光顿时从“吾女妙漪”上移开,落在了那三个印着容氏暗纹的红封上,错愕地,“做,做什么?”
  容玠平静地解释道,“一个是我母亲给你的,一个是二叔给你的,还有一个,是我给你的。”
  “……”
  “这三份随年钱加在一起,一定比你手里那份多。”
  趁苏妙漪恍神时,容玠将她手里那枚红封抽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现在,你可以把它扔了。”
  “……”
  苏妙漪愣愣地看向容玠。
  这似乎是在说,只要有他在,有容氏在,她苏妙漪可以和任何人、任何钱过不去。
  苏妙漪心里忽然迸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当真夺过那枚写着“吾女妙漪”的红封,朝屋顶下扔了出去。
  看着那红封飘飘然坠下去,坠进夜色,坠进草丛,苏妙漪的一口浊气仿佛也终于释放了出来,复又露出笑容。
  她捏着容玠给她的三枚红封,笑意盈盈地转头唤了他一声,“容玠……”
  容玠眸光微动,也对上她的视线,声音比之前更温和,“嗯?”
  苏妙漪眉眼俱扬,“你做兄长,当真是比做未婚夫称职多了!”
  容玠:“……”
  苏妙漪抱着那三枚红封感叹道,“若早知你是这么做兄长的,我当初在捡到你的时候,就不该为美色所惑,非要死乞白赖地嫁给你,我就该直接同你结义!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闹得大家都不开心,还无端生出那么多波折……有你这样的兄长,简直是人生幸事吧……”
  夜色中,容玠脸上平静的面具碎裂了一角,露出底下逐渐扭曲的真实面容。
  苏妙漪之后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侧过头,沉沉地盯着苏妙漪的侧脸,一时竟也有些摸不透——
  她究竟是真的将恩怨一笔勾销,打算重新开始,还是分明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却故意用兄妹之称来磋磨他……
  另一边,苏妙漪终于话锋一转,唉声叹气地提到了穆兰。
  “往年除夕,穆兰那个死丫头都会来我面前炫耀她得了多少随年钱。”
  苏妙漪又闷闷不乐起来,“她家长辈多,出手也大方,每年都比我多不少。今年我好不容易比她得的多了,却不能炫耀回去,当真有点憋屈……”
  容玠还沉浸在苏妙漪方才那番“兄长”比“未婚夫”好的言论中,沉着脸没作声。
  “其实我打听过了,傅舟自从被降职到了主簿,在临安府衙内便有些不得志……”
  闻言,容玠才皱着眉回了一句,“他是偷奸耍滑、见风使舵之辈,李徵最厌恶这一类人,绝不会重用他,除非他有所悔悟,否则这辈子也就是一个主簿了。”
  苏妙漪哑然片刻,才无奈地垂眼,“原本还以为,给他留个一官半职,他还能东山再起……”
  “你是好意,可他未必明白,也未必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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