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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春漪 第123节

  掌柜陪着笑脸凑到武公子身边,“武公子, 苏娘子想必是一时失了手, 或是认错了人,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就饶了她这次吧。我待会就让人送您一坛好酒……”
  武公子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掌柜,“她把我砸成这样,你让我饶了她?!”
  掌柜压低声音, 动了动唇, “她是苏妙漪。”
  “苏……”
  武公子的话音戛然而止, 再次看向苏妙漪时,眼神也彻底变了,“原来你就是苏妙漪,裘家的大小姐……”
  他咬牙切齿地挥退了武家的下人,转而将怒气全都撒在了凌长风身上, “好啊凌长风, 你现在可真是有出息,竟然躲在一个小娘子身后!以前你靠爹娘,靠凌家, 凌家一倒,就转头巴结上裘家的大小姐……怎么,你不会还想做腆着脸做裘家的赘婿吧,真是个扶不上墙的孬种!”
  苏妙漪气笑了,低头就开始找地上滚落的紫铜壶。
  凌长风瞬间领会到她的心思,赶紧一脚把那紫铜壶踢开了,“君子动口不动手,说话气死他不用偿命。”
  苏妙漪:“……有道理。”
  苏妙漪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她转向那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武公子,阴阳怪气、极尽嘲讽地,“裘家的赘婿也不是人人想做都能做,至少公子你,生得这样一幅獐头鼠目的样貌,就绝对做不了!”
  武公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
  “长风他是一无是处,但就是这张脸,生得招人喜欢。这怎么不是种本事?这是天赐的本事!什么经商的能力、渊博的学识啊,那都是后天能习得的,可英俊的相貌却不一样,这是天生的、爹娘给的!别人怎么都强求不来呢。”
  苏妙漪言笑晏晏,朝凌长风望了一眼,眼角眉梢故意做出些娇嗔的情态,俨然一副痴恋上头的模样,看得凌长风方寸大乱,气得对面一群人无能狂怒。
  “你们既知道他是谁的人,那就也该清楚。往后不止凌家的家业会回到他手里,有朝一日,说不定就连裘家的也会是他的!”
  苏妙漪勾着唇角,眼神冰冷,“叫他耍剑,你们也配?”
  偌大一个丰乐楼,看热闹、不看热闹的几乎都围堵在了雅间外,此刻却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
  众目睽睽之下,苏妙漪拉着呆若木鸡的凌长风扬长而去。
  二人的身影没入丰乐楼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没了踪迹。而比他们消失得更快的,却是凌裘两家联姻的小道消息……
  僻静的街巷,一辆马车往城郊驶去。
  “啪——”
  马车内,苏妙漪一改方才的惺惺作态,抬手就将刚刚从丰乐楼里带出来的树枝抽在了凌长风胳膊上。
  凌长风吃痛地“嘶”了一声,瞬间从刚刚的感激动容中抽离出来,赶紧攥住了又要落下来的树枝,“……疼!”
  “现在知道反抗了?”
  苏妙漪还想抽他,却愣是抽不出那根树枝,“刚刚人都把酒泼你脸上了,拿你当猴耍了,你不是还跟个孙子似的乐呵乐呵吗?我让你去谈生意,你倒好,跑去丰乐楼给仇家卖艺?!凌长风,你是猪吗!”
  ……骂得比姓武的还脏。
  凌长风苦着脸,一边攥住苏妙漪的手腕,从她手里把那根全是刺的树枝夺过来,丢出车外,一边讷讷地小声道,“别骂了别骂了……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黄杨木书架,为了知微堂,为了你吗?”
  苏妙漪挣开凌长风的手,冷笑,“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
  “八贯钱买一套黄杨木的书架,听上去的确荒谬。可这些天,你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问我、可以找我帮忙,但你偏偏不!”
  说起来苏妙漪就恨铁不成钢,只觉得祝襄的苦心都白费了,“你该站的时候跪着,该跪的时候死熬着!宁愿去被那些纨绔子弟羞辱,也不愿向我低头。怎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向女子服软太丢人了是不是?”
  “不是!”
  凌长风扬声反驳,“不是觉得向女子服软丢人,是不想让你苏妙漪瞧不起……我不想让你觉得凌长风就是个废物……”
  苏妙漪语塞,秀眉微蹙,终于安静下来,脸色沉沉地靠回一边。
  车内静了半晌。
  凌长风忍不住又问道,“若我前几日真的同你抱怨了,你会多给几贯钱的预算吗?”
  苏妙漪面无表情,“不可能。”
  凌长风:“……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生意是谈来的,不是讨饭讨来的。八贯钱的黄杨木书架,你拿不下来,我拿得下来。”
  苏妙漪深吸一口气,“你就不是做生意的这块料,收手吧。”
  “你刚刚还说,学识和生意经都是后天能学的呢……”
  凌长风一撩额前的刘海,帅气地冲苏妙漪抛了个眼神,“英俊才是真本事。”
  苏妙漪眯了眯眸子,倾身拉近与凌长风的距离。
  一时间,凌长风僵住,甚至不敢呼气。
  “你这张脸在别的掌柜那儿或许能混饭吃,但在我这儿……”
  苏妙漪危险地笑了,“花瓶只有被敲碎的命。”
  凌长风打了个寒颤。
  ***
  苏妙漪和凌长风回到宅子时,苏妙漪却发现能直接进到次院的侧门,竟不知被什么人锁上了。于是她只能同凌长风一起走正门,从主院经过。
  主院静悄悄的,虽不知容玠究竟有没有回来,但苏妙漪还是秉持着不能打扰房主的心态,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可谁料她刚要与凌长风分道扬镳,拐上通往次院的行廊,院子里却忽然亮堂起来。
  “回来了。”
  一道情绪莫辨的低沉嗓音自院中传来。
  苏妙漪心里一咯噔,顺着凌长风的视线望去,只见方才还漆黑一片的院落被主屋燃起的灯烛映照得彻亮,而容玠一袭宽袍白衣坐在树下,竟是一幅等候已久的架势。
  他眼峰一抬,平静的眸光落在苏妙漪和凌长风身上,却像薄刃似的,轻轻划过时无知无觉,片刻后才留下皮开肉绽的痕迹。
  凌长风莫名地头皮发麻,皱眉道,“……大晚上的,你穿得跟男鬼一样,搁这儿吓唬谁呢?”
  容玠静静地看着苏妙漪,“自然是为了给你们二人道喜。”
  “……”
  “听说丰乐楼今日演了一出美人救英雄,比戏文都要精彩,可惜容某不在场,不能亲眼得见。大小姐打算何时让凌少爷入赘?容某这个做兄长的也好早日备下贺礼,聊表寸心。”
  尽管知道自己没必要向容玠解释,但苏妙漪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
  为了避免慈幼庄那出捉奸戏码真的上演,她还是往旁边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凌长风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为情势所逼,信口一说罢了。什么入不入赘的……”
  容玠这才收回视线,扫了凌长风一眼,“原来不作数啊。”
  “自然不作数!”
  凌长风的表情垮了下来。尽管他原本也不敢将苏妙漪的话当真,可苏妙漪斩钉截铁的否认,还是叫他小小地神伤了一下。
  他抬眼,咬牙切齿地看向罪魁祸首。
  苏妙漪维护自己的那一幕,他起初只打算在夜深人静时细细回味,偷摸着在心里小鹿乱撞。可现在被容玠这么一刺激,他忽然觉得这种甜蜜应该与之“共享。”
  “的确是为情势所逼。那个姓武的混账叫我给他们舞剑助兴,拿我当猴耍。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妙漪踹门而入,直接一酒壶砸在了那姓武的头上!妙漪说了,我的剑是豪侠之剑,该断蛟刺虎、惩恶扬善,岂能任由他们羞辱!”
  苏妙漪不可置信地看向凌长风。
  虽然这话术很有她的风格,可她何时说过这种话?
  偏偏这话也不像凌长风自己瞎编的,毕竟就凭他的学识,“断蛟刺虎”这个典故都可能没听过,更何况拿出来用。
  有那么一瞬,苏妙漪甚至都怀疑自己失忆了,在丰乐楼说了些什么鬼话自己都记不清……
  容玠也是如此想的,于是已经缓和的脸色又陡然沉了下来。他哂笑一声,言语间的锋锐不加掩饰。
  “七尺之躯的男儿,遭人羞辱却无还手之力。你不觉耻辱,竟还津津乐道、沾沾自喜?”
  不要脸。
  容玠强自忍耐,才将这有失风度的三个字压下不表。
  “……”
  凌长风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很快又调整过来,回头看向苏妙漪,开始蹬鼻子上脸,“不管怎样,今夜丰乐楼那么多人,全都看到了、听到了!明日一早,整个汴京都知道我要做你家的赘婿,你现在却翻脸无情,不想认账?苏妙漪,你得对我负责。”
  “……”
  苏妙漪一个眼刀剜向凌长风,一边笑,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轻飘飘的一句,“你给我安分些。”
  前有容玠阴森森的目光,后有凌长风幽怨的眼神,苏妙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在这院子里久留,打着哈欠,说了声困了,就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留下凌长风和容玠在原地僵持。
  “连八贯钱的小买卖都谈不妥,还要她亲自去给你解围。凌长风,你根本帮不了她,而是在给她添乱。”
  一句话戳中凌长风的痛处。
  可当着情敌的面,他不能示弱,硬着头皮丢下一句“干你何事”,就有些狼狈地要离开。
  “不如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容玠忽然叫住他。
  凌长风顿住,震惊地转头,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如今汴京城中贪腐行贿之风盛行,我需要一个出人意料的帮手,替我明查暗访、搜集实证。”
  凌长风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指了指自己,“出人意料的帮手,我?这算哪门子将功折罪,将对你的功,折我对苏妙漪的罪?你没病吧?”
  “谏院风闻奏事,御史台核实查证。”
  容玠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仿佛没听到凌长风的叱骂,“可近些年,谏院所有弹劾贪腐的奏疏,即便直呈圣上,也因御史台查无实证,屡次轻拿轻放、不了了之。要想查腐惩贪、肃清吏治,便不能再指望御史台。”
  顿了顿,容玠再次看向凌长风,“盯着我的眼睛太多,我只能假借旁人之手。”
  凌长风反应了一会,“那我也不可能替你做事!我俩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我凭什么帮你?!”
  容玠并不言语,直接从袖中掏出一个看不清的小玩意,随手抛给凌长风。
  凌长风将信将疑地抬手接下,低头一看,蓦地变了脸色,看向容玠,“这……”
  容玠好整以暇地看他,“现在呢?”
  一盏茶的功夫后,凌长风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容玠也起身往回走,遮云从暗处迎了上来,不放心地低声问道,“如此大的事,公子就交给凌长风?不如还是由我去办……”
  “你是我的心腹,与我一样惹眼,去了也容易打草惊蛇。”
  “那也不能交给凌长风吧,他也太不靠谱了。可以像当初查鳝尾帮一样,雇外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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