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阶上春漪> 阶上春漪 第151节

阶上春漪 第151节

  苏妙漪怔怔地望着凌长风,蕴积了好几日的情绪本就被生病放大了几倍,终于在这一刻被扎破,伴随着眼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凌长风说得没错,如果她没有纠结,如果她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将那份小报发出去,如果她没用那份小报试探苏安安,那便不会落得今日的局面。
  她给裘恕留下的那一丁点余地,却叫他反咬一口、将自己逼入绝境,而刺向关键一刀的人,偏偏是苏安安,是她视作至亲的苏安安……
  来汴京之前,她分明是那样的矢志不移,可怎么还是会被久违的母爱和裘恕营造出的温情假象所动摇。
  只要这么一想,苏妙漪就愈发觉得自己对不起苏积玉,眼泪流得更凶,沿着面颊滴落的泪水甚至将她垂在身前的袖袍都打湿了。
  凌长风手足无措,既想让苏妙漪有所倚靠,又想找个帕子来。最后只能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拭泪,一边还绞尽脑汁地想着宽慰的话,“其实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至于苏安安……我娘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你如何待人,是你的事,别人如何待你,是她的事。别为旁人的错伤心难过……”
  凌长风说了什么,苏妙漪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可他碎碎念的声音始终在耳边,到底还是缓解了她此刻的孤独,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妙漪!”
  忽然间,一道与凌长风截然不同的嗓音遥遥传来。
  苏妙漪打了个激灵,蓦地攥住了还在她面前晃动的手,“爹……我听见我爹的声音了……”
  凌长风没留意,只以为她病得出现了幻觉,担心地,“我还是去找个大夫……”
  “妙漪,妙漪!”
  苏积玉的声音渐行渐近,这次连凌长风也听见了。
  二人相视一眼,齐刷刷看向门口。
  下一刻,一道石青色身影直接从被踹开的屋门外闯了进来,正是风尘仆仆、满脸沧桑的苏积玉!
  “爹?”
  苏妙漪蓦地睁大了眼,眸子里盈着的泪水都停住了。她忽地抬手,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给苏积玉吓呆了,急匆匆冲到跟前,扣住她的肩上下打量她烧红的脸,“你这孩子……脑子烧傻了?”
  察觉到肩上真实的触感和温度,苏妙漪如梦初醒,骤然松了口气,一下扑进了苏积玉怀里,“爹!你不是我的幻觉……你是活着的……”
  苏积玉愈发着急,“都说胡话了!”
  他转头瞪向早就把位置让出来的凌长风,“你怎么能让她病成这样?!”
  凌长风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积玉叔,你不是被困住了么?怎么逃出来,还找到这儿来的?!”
  苏妙漪也反应过来,从苏积玉怀里退开,手里却还死死攥着他的袍角,眼眶通红地看向他。
  “谁困住我?”
  苏积玉却是一头雾水,“为什么要困住我?不是你们寄信回临安,说有要紧的事要同我商议,还特意派人接我来汴京的么?”
  苏妙漪和凌长风皆是愣住。
  “……接你的人呢?”
  苏妙漪问道。
  苏积玉回身,苏妙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一道清如雪鹤的白衣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对上那张同样沾着病气的俊容,苏妙漪瞳孔微微一缩,尚未来得及反应,凌长风震惊的声音已经自耳边响起。
  “容玠?!”
  容玠眸光幽沉,脸色甚至比那日刚挨完板子还要难看。他以手掩唇,轻咳了几声,缓缓走了过来,“往临安送信的人并非是我。我得到消息时,苏老板已经被那群人带到了汴京城外。直到刚刚,容氏的人才将苏老板从那群人手里救了出来,带到我那儿……”
  苏积玉也懵了,一脸在状况外地看向容玠,“什么意思,路上的两拨人不是一伙的?接我入城的是你容家人,那把我从临安接来的又是哪家人?”
  “是裘恕……”
  苏妙漪终于将目光从容玠脸上移开,转向苏积玉,“他把你带到汴京来,放到自己眼皮底下,就是为了更好的控制我。”
  苏积玉面露错愕。
  父女二人说话,凌长风被赶了出来。他一边跨过门槛,一边还不忘将自己踹坏的门修好,阖上。
  随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容玠。
  “……苏妙漪也没跟你说发生了什么事吧,你怎么知道去查积玉叔的下落,还能这么快就把人拦截下来?”
  凌长风心里不是滋味地瞥了容玠一眼。
  容玠倚靠着廊檐下的栏柱,双眼微阖,“因为我有脑子。”
  “你……”
  凌长风大怒,可顾忌着容玠刚刚将苏积玉救下来的份上,到底还是将这口气憋了回去。他抚着自己方才给苏妙漪拭泪的袖袍,阴阳怪气地施了一礼,“那我这个做子婿的,该好好感谢内兄才是。”
  一声“内兄”让容玠睁开了眼。
  他的视线落在凌长风微湿的袖袍上,眸光慢慢暗了下去,透出几分阴鸷。
  屋内,苏妙漪将整件事告诉了苏积玉,从自己发现裘恕就是闫如芥的事,到裘恕利用苏积玉威逼胁迫她。
  她本以为苏积玉听了这些,会惊讶得半天回不过神,可苏积玉听到这些的反应,却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惊讶也是有的,可没有那么惊讶,也不止是惊讶。
  苏积玉脸上的神情复杂得就像是打翻了的颜料,各种色彩混合在一起,辨不出黑白。
  “你是怎么知道,裘恕就是闫如芥的?”
  沉默了半晌,苏积玉才问道。
  聪颖如苏妙漪,这一句话便听出了其中端倪。这一下,反倒是她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你早就知道了?”
  “……”
  “……你早就知道。”
  苏妙漪的口吻变得笃定起来。
  苏积玉眼神闪躲,“这是极为隐秘的事,关乎裘恕生死,没有几个人知晓。你到底是听什么人说的?”
  苏妙漪微微皱眉,还是答道,“是凌长风。他无意中发现裘恕在找仲氏后人。”
  苏积玉若有所思。
  见状,苏妙漪又攥紧了苏积玉的袖袍,锲而不舍地追问道,“爹,该你告诉我了,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口风这么严,一个字都不告诉我?你若早说了,我在临安的时候就就能将消息传得天下皆知……”
  “不可!”
  苏积玉忽然反应极大地阻止道,“妙漪,你不能做这种事,千万不能……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把这件事忘了……”
  “为什么?”
  苏妙漪不解。
  顿了顿,她却想起什么,“裘恕知不知道你已经清楚他的身份?他是不是也用了什么手段,让你不得不保守秘密?”
  苏积玉蹙眉,连连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就是趟浑水,咱们离得越远越好,更别说亲自去搅了……妙漪,这次你就听爹一句劝,别把裘恕的身份宣扬出去……至少不能从你这儿说出去。”
  最后一句话更是没头没脑,叫苏妙漪心中起疑。
  她不甘心,还想与苏积玉继续争论,苏积玉却用上了从前逃避问题的手段,谎称自己内急匆匆离开。
  苏妙漪从躺椅上勉强起身,将窗户一推开,就见苏积玉的背影已经急如风火地消失在了回廊拐角。
  “……”
  她撑在窗沿上的手微微收紧。
  不对。
  太不对了。
  苏积玉的话里处处透着古怪。
  什么叫至少不能从她这儿说出去?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遮云的惊叫声中断了苏妙漪的思绪。
  她后知后觉地转眼望去,只见容玠、凌长风还有遮云就等在廊檐下,而容玠此刻半边身子都倚靠在了遮云身上,低垂着头,双眼微阖,竟像是虚弱得昏了过去。
  苏妙漪心里一咯噔,连忙转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第一时间看向凌长风,“他怎么了 ?”
  凌长风瞪眼,“我怎么知道?总不能是被我气得吧。刚刚还站得好好的呢,你一开窗他就晕了,这时机真是卡得刚刚好呢!”
  言下之意竟是在说容玠装模作样。
  苏妙漪一愣,尚未来得及反应,遮云就叫嚷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没长眼睛吗,看不出我家公子病体抱怨吗?我家公子几天前才挨了顿板子,本该在家好好休养,连御史台的事都搁在一边。可为了苏老爷的下落,他殚精极虑,熬了好几日,勉强才撑到现在,将苏老爷带到苏娘子面前……你凌长风做了些什么,竟还有脸说风凉话?!”
  凌长风:“……”
  苏妙漪看向被遮云搀扶着的容玠,见他眼下隐隐有乌青,面上似有所动,发话道,“先别说这些了。遮云,带你家公子去客房歇下……凌长风,你去找大夫。”
  “哎!”
  遮云飞快地应了一声,立刻搀着容玠跟上苏妙漪,往客房走。
  凌长风僵在原地:“……”
  容大公子病了,还需要他去叫大夫……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尽管心中骂骂咧咧了好长一段,可想着苏妙漪也病了,也要请大夫来抓药,凌长风到底还是认命地跑腿去医馆了。
  容玠被安置在客房后,凌长风很快就叫来了大夫。大夫替他诊治后,说他是伤势未愈、劳神焦思所致,开了些药,又叮嘱他好好养伤,不宜再腾挪地方,折腾自己。
  一听这话,门外的凌长风待不住了,“你的意思是,他得一直住在这儿?”
  “正是。若再奔走,这伤便好不了了。”
  “……”
  凌长风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大夫。若不是他亲自去医馆请的人,他险些都要以为这是容玠故意设的套了。
  屋内静了片刻,凌长风和遮云齐刷刷看向坐在桌边没说话的苏妙漪,就连那大夫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来。
  苏妙漪撑着额,却对容玠究竟能不能在此住下的问题不置一词,只让大夫先开药。
  大夫不清楚状况,云里雾里地替容玠开了药,又替苏妙漪诊脉,也开了服方子,通通交给了遮云。
  一盏茶的功夫,苏积玉也逃避完回来了。在宅子里绕了一圈,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抢在苏妙漪开口前问道,“安安呢?怎么没见这丫头?”
  “……”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