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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春漪 第170节

  苏妙漪杵在原地不肯动弹,“关我什么事。容相若真公务繁忙,就该到此为止,而不是拖着我这么个累赘去书房。”
  “我案上的奏章,哪怕只是一个字一句话,都足以做知微小报的头版头条。”
  “……”
  苏妙漪夺过容玠手里的伞,“走。”
  书房里。
  容玠坐在书案后批阅公文,左手书写十分流畅,右手则还牢牢地扣着苏妙漪。苏妙漪就坐在他身侧,光明正大地偷看。容玠也丝毫没有避忌,时而还会让苏妙漪帮忙翻页。
  望着那些奏章上的慷慨陈词,苏妙漪很快沉浸了进去,完全忽略了十指相扣的尴尬。
  “北边不太平……”
  趁容玠换奏章的间隙,苏妙漪问道,“大胤与北狄又要开战了,是不是?”
  “朝中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这场仗能不能打,如何打,与朝堂上的派系争斗息息相关。哪一方能排除异己,赢得话语权,决定了激进还是守成。”
  苏妙漪忍不住皱了皱眉,“外患如此,竟还有心思内斗?如果撇开你们那些朋党争斗呢,这场仗究竟是该打,还是不该打?”
  “该打。”
  “有几成的把握能赢?”
  容玠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苏妙漪,“五成。”
  苏妙漪忍不住睁大了眼,“只有五成?”
  “若有十成,哪怕是七八成的把握,朝中众臣也不会为此争论不、相持不下。”
  “大胤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就不能再等等?”
  “大胤想等,北狄会愿意等么?”
  容玠扯了扯唇角,“这两年北狄内政不稳,隐隐有叔侄阋墙的预兆。若等北狄领主拔都坐稳王位、扫清内患,便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胜率连三成都没有了。”
  “……”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
  “你方才说的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容玠忽然出声。
  苏妙漪有些犯困,问道,“哪一句?”
  “你说,你不吃回头草那一句。”
  “……”
  苏妙漪瞬间清醒了。
  都过了多久了,他竟然又绕回了那一句!不会是刚刚用膳的时候、看奏章的时候,都在脑子里反复琢磨这句话,想着要如何反驳吧?!
  苏妙漪一时觉得有些好笑,用另一只手撑着脸,好整以暇地抬着下巴看向容玠,“洗耳恭听。”
  容玠将手里的奏章合上,侧过头看她,“你可知你与那渔女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
  “那渔女原谅公子,是因为心软。可是妙漪,你不会因为男子的眼泪和屈膝而心软……你喜欢的是征服。”
  苏妙漪一愣。
  “不论是对人还是对事,你总会被看上去更危险、更不可捉摸的东西所吸引,并且用手段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容玠举起二人交握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苏妙漪,容玠不是回头草,而是你的战利品。”
  凉风骤起、雨势忽弱。
  断了线的雨珠在屋檐上敲出“叮咚”轻响。
  苏妙漪缓缓转头,对上容玠那双幽沉的眼睛。
  “你就像个猎手,而我是被你俘获的猎物……”
  “哪怕是将我抽了筋、剥了皮挂在屋子里,你也不能这么随意地把我丢了。”
  苏妙漪定定地看着容玠,良久才笑了一声。
  她上下打量他,以一种轻蔑且嘲弄的眼神,“可是容玠,从小到大,我最不缺的就是你这种战利品。若是都挂在屋子里,怕是一面墙都挂不下……”
  “那就把他们扔了,只留下我。”
  容玠轻轻一拉,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那双冷淡的眼睛好似雨雾弥漫的夜幕,轻易便能将人卷进去淋湿、浸透……
  “我会让自己的皮毛变得再好看些,成为最值得苏妙漪炫耀的猎物。”
  “……”
  苏妙漪眼里的轻蔑和嘲弄慢慢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愉悦——
  是一种就算闭上眼,也会从眼角眉梢蹦出来的愉悦。
  她别开脸,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这三年,想要取悦她的人有很多,有些人是为了生意富贵,也有些人是为了她这幅皮囊。可不得不承认,容玠竟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真正取悦到她的人……
  苏妙漪不肯将脸转过来,容玠笑了笑,拿起奏章继续翻看。
  忽然间,他的手被扯了扯。
  “……雨好像停了。”
  苏妙漪说道。
  第95章
  苏妙漪被容玠那番取悦她的言论哄得晕头转向, 晚上睡觉时还真梦见自己猎到了一只漂亮的白狐。
  不过仅仅一夜,她便恢复了清醒。脑子里反复回想的变成了容玠书案上的那些奏章。
  行者当深谙天时之变,商人亦然。
  直觉告诉苏妙漪, 接下来一年,大胤与北狄的战事或许会颠覆朝堂。而战争一旦开始, 便不会轻易停下来,对大胤的所有人, 上至权贵,下至乞丐,都会造成难以预估的影响……
  看起来太平的盛世景象, 其实岌岌可危, 一碰就碎。
  “东家, 凌将军来了。”
  苏妙漪正心事重重地坐在楼上发怔时, 凌长风出现在了知微堂。
  她从楼上下来时,就见凌长风抱着手臂靠在书架边,头一歪, 朝她挥了挥手。尽管天气已经有些冷了, 可他身上却仍穿着单薄的锦衣玄袍, 戴着一对银纹漆面的护腕,比起刚回城那日,似乎是更精心打扮过的。
  “你来得正好……”
  苏妙漪提着裙摆走下来,“我把这三年的账簿都整理好了,打算趁你得空时送去让你过目。”
  凌长风却大大咧咧地挥手, “改日吧。我今日过来, 是想问你,想不想去军营看演练?”
  苏妙漪有些诧异地,“军营那种地方, 我能进去得了吗?”
  凌长风抬了抬下巴,“今日例外。”
  苏妙漪只迟疑了一会儿,就颔首道,“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换件衣裳。”
  凌长风唇角一咧,笑得眉飞色舞,“好嘞。”
  苏妙漪很快换了件更方便行动的窄袖衣裙,凌长风亲自驾着马车,将她带去了踏白军驻扎在城郊的营地。
  正如凌长风所说,今日果然是例外,军营里竟有不少妇孺都跟着将士们到处走。营帐前的开阔空地上竟还搭了个比武的台子。
  凌长风将苏妙漪带到了台前的第一排,按着她在中间的位置坐下。
  “这些都是……”
  苏妙漪转头看了一圈身边其他的妇人孩子。
  “都是前线将士的亲眷。”
  语毕,凌长风拍拍苏妙漪的肩,“我要去准备了,在这儿等着。”
  震天的战鼓声响起,台上的演武正式开始。将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台,台下的亲眷们也看得津津有味、连声叫好。
  不一会儿,凌长风也扭着手腕上了台,与他对擂的,是个已经连胜三局、力大无穷的大高个壮汉,被打下去的败者无不扶着胳膊、痛得龇牙咧嘴。
  苏妙漪原本也没对凌长风报什么希望,可没想到他上一秒还冲她嬉皮笑脸的,下一秒却是敛去笑容,身姿敏捷地撑着地从对方挥落的拳头下滑了过去,然后见招拆招、赤手空拳地将那比他高上一个头的对手击退到了台下。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望着台上一直赢到最后、额头上沁满汗珠的凌长风,苏妙漪才终于意识到,凌长风已经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连剑都拿不稳、连翻个墙都费劲的纨绔了,而成了一个真正的、能上战场的将士。
  欢呼声骤然变得热烈,苏妙漪回过神,抬眼就见凌长风已经拿下了演武第一的胜利品——唯有三品以上武官才能佩戴的十三环蹀躞金玉带。
  凌长风拿着金玉带,意气风发地从演武台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苏妙漪跟前,“给你。”
  周围静了一瞬,随即便响起更激烈的起哄声。
  直到演武结束,演武场的人都各自散开,苏妙漪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众人哄闹的嗡嗡声。
  她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就听见凌长风还在一旁打趣她,“重吗?”
  苏妙漪顺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腰间的金玉带上,微微点头,“这是你赢下的,戴在我身上算怎么回事……”
  凌长风随意道,“我连家业都给你了,一个金玉带也不算什么。”
  他退后两步,又觉得那金玉带空空荡荡,少了些什么。稍一思忖,便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佩在了那金玉带上。
  “这就对了。”
  他满意地点头,“这是踏云军特制的匕首,近身打斗十分好用。那日在城外看见你遇刺的时候,我就想送个什么兵器给你防身,左思右想还是它最合适。”
  “……”
  身边还有不少将士来来往往,苏妙漪没再推托,与凌长风继续往外走,“依你看,如果大胤和北边开战,能有几成胜率?”
  凌长风一愣,看向苏妙漪,“你怎么会关心这些?”
  “这是关乎黎民百姓的大事,我当然要关心。不止是我,所有人都该关心。”
  凌长风点点头,“也是。但如果是现在的话,五成胜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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