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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春漪 第188节

  苏妙漪一惊,不可思议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谁要杀你?”
  江淼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刚刚一个人在廊桥上发呆,忽然就有人从背后狠狠推了我一下,我这才掉进了水里……”
  苏妙漪惊得回不过神来,半晌才将信将疑地,“可这是容府,容府怎么可能有人要害你呢?退一万步说,想杀我也就算了,怎么可能会杀到你头上……江大师,你不会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卜卦灵验,同我开这种玩笑吧?”
  江淼怒了,将擦拭头发的巾布径直砸过来,“苏妙漪,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我江淼的招牌没那么值钱,还不至于把自己折腾成一个落汤鸡来抬高身价!
  “……我错了。”
  苏妙漪有些懊恼地把巾布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揉了揉,“我饮了些酒,有些昏头了。”
  江淼紧紧裹着被子,将姜汤一饮而尽,缓了缓才继续道,“未必就是容府的人,许是外面的人混进来了。容府虽铁壁森严,可今日办生辰宴,宾客里要是有包藏祸心的……”
  今日拢共就那么些宾客,江淼这话唯一指向的就是楼岳。可是楼岳,没有理由动江淼啊……
  苏妙漪眉头紧锁,怎么都想不通。
  “还有可能也不是针对我,而是认错了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江淼眼睛一亮,忽地将药碗放下,似是恍然大悟,“那人是不是将我认成了你?我是替你落的这趟水,对不对?”
  苏妙漪迟疑了片刻,“暂时好像只有这个原因能说得通了……”
  江淼咬咬牙,“眼神差成这样,还做什么杀手!连要杀的对象都搞错了!”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夜已经深了,今晚是我陪你待在容府休养,还是现在就回家?”
  “当然是现在就走!”
  江淼毅然决然地,“再在这儿待上一夜,万一砍你的刀子又落在我身上怎么办?”
  “……”
  江淼换了身干净衣裳,又裹了件厚实的斗篷,才跟着苏妙漪出了门。
  遮云没见着容玠,只能将她们送出了府,临走时还向他们保证,等明日天一亮,便会将今晚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他家公子,势必会查清江淼落水的事,给她们一个交代。
  “遮云。”
  苏妙漪都已经坐上马车了,却又掀开车帘,“你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么?”
  遮云:“?”
  “江娘子落水的事,务必事无巨细地告诉你家公子。至于我去了藏书楼这种小事,就没必要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遮云张了张唇,不明所以地,“可是……为什么?”
  苏妙漪低垂着眼,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家公子酒品不好,举止失态,在我面前出了洋相。你若明日告诉他,叫他回想起来,岂不是叫他尴尬难堪?当然,你若不怕触他霉头,那就说吧。”
  语毕,还不等遮云反应,她便放下了车帘。
  马车从容府门前驶离,江淼终于从死里逃生里彻底缓过了神,于是之前未曾留意到的细节,现在才被她抓住。
  “怎么我落个水的功夫,你的头发也变了,口脂也没了?你也落水了?”
  江淼的眼神有些犀利,“你去找容玠的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苏妙漪心口一跳,顾左右而言他,“也不知道容府能不能把今夜害你的人给捉出来……”
  “苏妙漪!”
  她越是如此,江淼越是确信她和容玠发生了什么,当即怒道,“我在水里替你渡劫,你在那儿风花雪月搞男人?”
  “……”
  “现在还遮遮掩掩不告诉我,简直罪大恶极!”
  江淼今夜才得知了端王的身份,本就心里堵得慌,此刻更是眼热。她恶狠狠地吩咐道,“看在我替你落水的份上,回去将今晚发生的事一字不差地写给我,明日交来!”
  “……”
  二人回到修业坊时已经很晚了,虞汀兰早就歇下。苏妙漪将江淼安顿好后,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鬼使神差的,她坐到了书案前,耳畔还回响着江淼软磨硬泡叫她写些风月细节,好用在话本里的无理要求。
  看在江淼今日有些可怜的份上,苏妙漪打算随意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敷衍她。
  可蘸了墨的笔一提起来,今夜在藏书楼上的记忆就一股脑地全涌回了脑海里——
  究竟哪些是无关紧要的呢?
  是容玠身上令人迷醉的雪竹香,还是他凉薄却柔软的双唇、亦或是唇齿间弥漫的桂花酿,还有他紧紧搂着她的手臂、炽热到发烫的胸膛,以及胸膛下砰砰直跳的心脏……
  这些描述和形容,苏妙漪并非没在江淼的风月话本中见过,可那时她只觉得不过如此。直到那些苍白的字句都代入了容玠的脸,代入了那张如高山寒雪、不可亵渎的脸孔……
  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苏妙漪忍不住想起,从一开始,她对容玠就是见色起意,就是想瞧见他身上的利刺寒锋为自己而化,那双清冷的眉眼因自己而炙热,还有素来端重自持的君子因自己而失态……
  的确肤浅了些。
  一滴墨汁啪嗒一声落下,在白纸上迅速洇开。
  苏妙漪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双颊又热了起来,叹了一句,“真是疯了……我为何要听她的……”
  苏妙漪揉皱了墨迹斑斑的白宣,抛进渣斗中,随后头也不回地将自己丢进了床帐中,不欲再回想一丝一毫。
  ***
  江淼落水一事既然交给了容府查探,苏妙漪便没再顾得上。在真相和罪魁祸首尚未送到知微堂之前,有一桩喜讯却是抢先送来了。
  “你遇喜了?!”
  苏妙漪蹭地站起身,一脸惊愕地从书案后走了出来,伸手就去摸穆兰的小腹,“什么时候的事?”
  “才两个多月,又不显怀,你摸什么呢?”
  穆兰拍开苏妙漪的手,“其实容玠生辰那日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没饮酒。”
  “那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说!李徵也是,在筵席上只说你不能饮酒,也不说为什么不能饮酒……”
  “那天是什么日子,给容相大人过生辰更重要,若李徵说了,岂不是喧宾夺主?”
  倒是也有道理。
  苏妙漪复又露出笑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物件似的,乐呵呵地盯着穆兰的肚子,被拍开的手掌蠢蠢欲动,趁穆兰不注意,还是伸手戳了两下。
  “这孩子生下来,我就是干娘吧。”
  穆兰挑挑眉,“那不一定。”
  苏妙漪抬眼瞪向穆兰,“你想想清楚,若有我这么个腰缠万贯、富贵多金的干娘,这孩子往后必定丰衣美食、肥马轻裘!”
  “苏妙漪你真肤浅。”
  穆兰习惯性地挖苦她,“比起你这个财大气粗的干娘,我还是宁愿孩子有个博学多闻的干娘!”
  “你说的是……”
  “顾玉映啊。”
  苏妙漪不在临安的时候,穆兰和顾玉映倒是玩到了一处,穆兰做讼师时,有什么不懂的,便全都去请教顾玉映。二人的关系也突飞猛进,好得很。穆兰若真叫顾玉映做干娘,她一定会答应。
  苏妙漪沉默了。
  穆兰以为自己玩笑开过了头,将人惹生气。
  刚想找补,就见苏妙漪撇撇嘴,大度地摆摆手,“好吧好吧,那你就去找顾玉映吧。不过话说回来,谁说一个孩子只能有一个干娘?我和顾玉映都可以嘛!大不了她做大,我做小……”
  穆兰被逗乐了,伸手挽住苏妙漪,亲昵地晃了晃,“傻子,跟你开玩笑的,怎么能委屈你做小。我当然还是同你最好啊。”
  “……快把你撒娇的话收回去!!”
  苏妙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自己的手从穆兰怀里抽出来,“我发现你自从嫁给李徵,说话肉麻多了。”
  “啧。”
  穆兰顿时收起笑,面无表情地松开了苏妙漪,“不识好歹。”
  她环视了一圈,忽然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问道,“江淼呢?那日她从容府回去,心情还好吗?”
  苏妙漪想了想,“不好,但也不坏,只说过两日等《孽海镜花》的签售结束了之后,就收拾东西回临安去。”
  “她要回临安?”
  穆兰一怔,“她之前不是说想留在汴京么?”
  “那是王公子还是王公子的时候,现在王公子成端王了,情势可不就不同了么。”
  穆兰不解地,“其实我有点不明白,她不是早就猜到王炎的身份不一般,应该有心理准备才对啊。”
  “她未必介意端王隐瞒自己的王爷身份,可你要知道,最近端王选妃的消息可是传得满城风雨……”
  苏妙漪叹了口气,“她在意的一直是端王的态度。”
  穆兰听明白了。
  原本以为心上人会不顾千难万险地与自己在一起,谁料他竟背着自己挑选三千佳丽,而自己多半只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
  “……可她就不能为了我们留下来?”
  苏妙漪迟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那晚在容府,江淼被人推到水里去了。”
  穆兰大惊,“什么?!”
  苏妙漪便将那晚的事从头至尾与穆兰说了,穆兰听得隐隐后怕,但也百思不得其解。
  “她在汴京城都没怎么抛头露面,不可能有仇敌啊……难道真是冲你去的?”
  苏妙漪揉着眉心,“别问我,我已经想了好几日了,只能等容玠那边审问的结果……”
  说曹操到曹操到,二人正在楼上聊及此事,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下一刻,祝襄亲自将来人引了过来。
  “容相,我们东家正在与李夫人说话……”
  苏妙漪一愣,抬眼就对上了跟在祝襄身后的容玠。
  今日休沐,他穿了一身月白色常服,又是一副衣冠整肃、清冷矜贵的模样,和生辰那晚判若两人……
  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什么,苏妙漪心口一跳,飞快地移开视线,毫无意义地整理自己书案上的公文。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显得很忙。
  “那,你们聊吧,我今日要说的话也说完了,就先走了。”
  穆兰的视线在容玠和苏妙漪之间打了个转,识趣地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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