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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春漪 第197节

  苏妙漪蹭地站起来,正色,“去。”
  因容玠一句话,甘靖跟来了驿馆,在驿馆的议事厅里向容玠禀报湘阳失守的细节。
  “押送粮草的那支踏云军在入城前,便遭到了北狄的伏击,最后来到湘阳的只剩下残兵败将和少许军粮,何以抵挡北狄、拖延时间?所以下官百般无奈,只能下令弃城撤离,可时间紧迫,只撤出了这么些人……”
  “踏云军押送粮草的路线,为何会有北狄人?”
  “当时我们便怀疑,随军之人里定是出了北狄的细作,将行军图牢记在心,暗自绘下,交给了北狄……而在我们的盘查下,这个人就是府库司郎中,闫如芥。”
  闻言,苏妙漪忍不住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才止住了想要上前质问的冲动。
  “证据呢?”
  容玠替她问出了口。
  甘靖拿出一沓信件,“这是从闫如芥身上找到的与北狄通敌的书信。”
  容玠接过书信,只翻看了一眼,便随手递给一旁的苏妙漪。
  苏妙漪垂眸,目光飞快地在那书信上扫了几眼。字迹的确像是裘恕的字迹,可信上对北狄的谄媚巴结,对大胤的怨毒憎恨,无论如何都不会出自裘恕之口!
  “字迹可以模仿,书信可以仿造,只凭这些,将军就能将人定罪斩首?”
  即便知道不合规矩,可这一次,苏妙漪还是出声了。
  甘靖皱眉望向苏妙漪,还未开口,一旁的尚武却怒叱道,“相府的婢女都如此不守规矩么?一个奴婢而已,哪儿来的胆子质问将军……”
  “我给的。”
  容玠掀起眼,打断了他。
  尚武被噎得瞪大了眼,“你……”
  甘靖接过话,对苏妙漪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但除了书信,还有人证。”
  “谁?”
  “踏云军的主将,邵轩。”
  苏妙漪僵住。
  甘靖转向容玠,“邵将军入城后不止一次同我提起军中有细作的事,也发现了蛛丝马迹,指向闫如芥。只可惜,邵将军没能来得及撤出湘阳,此刻怕是已经……”
  死无对证。
  苏妙漪暗自咬牙,掐着自己的手指加重了几分力道。
  似是觉察出什么,那尚武竟还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出声道,“闫如芥那个贼子的头颅,还是我亲手割下来的!”
  苏妙漪蓦地攥紧了手。
  “你先下去吧。”
  容玠侧头看了她一眼。
  “……是。”
  苏妙漪屈了一下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这位湘阳都统一定有问题,问是问不出什么,不如她自己去查!
  从屋子里出来,苏妙漪便径直往驿馆外走,遮云忽然从一旁冒了出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苏妙漪顿住,转头看他。
  “公子早就吩咐过了,只要到了鄂州,无论娘子去哪儿,小的必须随行。”
  “……走吧。”
  苏妙漪带着遮云出了驿馆,循着祝襄给她的一处地址找到了知微堂在鄂州的分店。
  边关局势紧张,在此处开分店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可前两年祝襄告诉苏妙漪,竟然有人在鄂州兜售仿造的知微小报,且一报难求,苏妙漪便拍板在鄂州也落了家分店。
  此前,湘阳城破、裘恕被当成细作的消息,就是鄂州知微堂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消息,几乎是与军报同时抵达汴京。
  说来也巧,与北狄交界的十来个城池里,鄂州是最早、也是唯一有知微堂分店的,而此次与北狄和谈,使团也偏偏是在鄂州落脚,这倒是为苏妙漪行事添了不少便利。
  苏妙漪和遮云走街串巷,途中又遇到了正在巡逻盘查的官兵,揪着路人索要户籍,若遇到对不上的,便也不听辩解地直接押走。
  苏妙漪在一旁驻足了一会儿,看得微微蹙眉,也因此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力。
  为首那人走过来,粗声粗气道,“你们二人,从哪儿来的?路引、或是户籍,拿出来看看。”
  遮云当即上前一步,亮出了使团的令牌。
  “原来汴京来的使臣。”
  那官兵收起兵械,当即转身要走。
  苏妙漪开口叫住了他,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城中如今是在盘查什么人?”
  那官兵瞥了苏妙漪一眼,丢下一句“盘查北狄细作”便扬长而去。
  “北狄细作……”
  苏妙漪低声重复了一遍。
  遮云在一旁提醒她,“娘子,到了。”
  苏妙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官兵们走开后,露出了街边“知微堂”的招牌。
  鄂州的知微堂与汴京和临安自然不能比,规模与娄县的苏家书铺差不多,里头也只有一个年轻管事,是祝襄的侄儿,也是他最看好的徒弟,叫祝坚。
  当时苏妙漪还不明白,为何祝襄放着临安府、金陵府的知微堂不要,偏要将祝坚赶到边陲之地……
  如今看来,除了有历练之意,也是有深见远虑。
  鄂州现下的局势,若换成旁人,是万万待不住的。
  “二位想要些什么?书都在书架上,可以自取,昨日的小报在这里,今日的还没……”
  祝坚一边拨着算盘,一边抬起头,看见走进来的苏妙漪,话音忽地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揉揉眼,“东,东家?”
  祝坚在汴京知微堂做过学徒,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苏妙漪。
  他睁圆了眼,赶紧从柜台后绕了出来,“东家怎么来了鄂州?何时来的?怎么也不事先传个信过来?”
  还不等苏妙漪回答,他脑子已经转得飞快,恍然大悟,“今日容相刚带着使团入城,东家是跟着容相一同来的!可正值多事之秋,这鄂州城里的人跑都来不及,东家怎么还特意千里迢迢地来这儿?”
  苏妙漪张了张唇,刚要出声,又被祝坚再次打断。
  “啊,想必定是为了裘老板的死!为了湘阳城破的真相!”
  祝坚皱眉,“但正值战乱,您来这一趟实在是太冒险了……”
  “……”
  祝坚顿了顿,忽然疑惑地看向苏妙漪,“东家,您怎么不说话?”
  苏妙漪舒了口气,微笑,“你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祝坚一愣,顿时尴尬地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瞧我这张嘴!东家,您楼上请。”
  祝坚直接领着苏妙漪往楼上走,自来熟地对遮云招招手,“兄弟,你帮我看一下店。”
  遮云:“……”
  到了楼上,苏妙漪刚坐下,祝坚便翻箱倒柜将自己搜集到的破破烂烂的东西全都堆到了苏妙漪面前。
  甚至又没等到苏妙漪开口询问,祝坚便将自己查到的和没查清楚的都一箩筐倒了出来。
  “湘阳都统甘靖这个人一定有问题,就算是抵挡不了北狄,要从湘阳城撤离,也该先疏散百姓才是。可我仔细打听过了,他带回鄂州的,全是他的部将、亲信,而里头为数不多的妇孺也都是他甘靖和那些部将的家眷!一个平民百姓都没有……”
  “而且自从甘靖来了鄂州后,便在鄂州城里大肆搜捕所谓的北狄细作。说是北狄细作,可我观察了几日,那些官兵盘问搜查的都是没有户籍的流民,而且一个劲地核验,他们究竟是不是从湘阳城里逃出来的。”
  苏妙漪一怔,看向祝坚,“也就是说,在甘靖眼里,湘阳城的人等同于北狄细作?”
  祝坚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甘靖在打着肃清细作的旗号,在抓捕湘阳城逃难的百姓。”
  换了个说法,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苏妙漪蹙眉,若有所思。
  “依我所见,湘阳城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是甘靖不希望旁人知晓的事。”
  祝坚欲言又止,“东家,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隐隐的猜测……”
  “你说。”
  “我怀疑,投敌叛国的就是他甘靖本人!而裘老板是他找到的最好的替罪羊!”
  祝坚语出惊人。
  苏妙漪神色绷紧,转身将二楼的门窗通通关上,才转回来坐下,“你这个念头,我也有过。只是有一点说不通,若甘靖想要投敌叛国,直接打开湘阳城的城门,归降了北狄就是,为何还要撤出来、伪造证据找人替罪,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祝坚哑然。
  “不过你说的对,甘靖搜捕湘阳城的难民,一定有原因……或许他要捉的难民里,就有人知道真相!”
  苏妙漪对祝坚道,“这两日你一定要盯紧了那些官兵,看看他们捉了什么人,也看看有没有人在躲着他们……我们要在甘靖之前,先找到那些人。”
  “好。”
  从知微堂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苏妙漪回到驿馆,想将今日打听到的事告诉容玠,与容玠商议,却发现他并不在房中。
  “容相现下在正堂用膳……”
  驿馆的仆役话刚说了一半,后半句“甘将军设宴为容相接风洗尘”还没说出口,就见苏妙漪已经翩然转身,径直朝正堂而去。
  外头冰天雪地,正堂里却暖意融融,甚至炭火烧得还有些热。
  苏妙漪匆匆闯进正堂时,就见一群霞裙月帔、穿着清凉的舞女正在堂中央献舞,还有三个打扮格外好看的,两个坐在次座的甘靖和尚武身边,还有一个站在主座的容玠跟前,正低身劝酒。
  “……”
  苏妙漪步伐一顿,将已经埋进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悄无声息地退了两步,想要离开。
  然而隔着满堂娉娉袅袅、花团锦簇的人影,容玠还是从缝隙中一眼窥见了她那道格外显眼的白色披风。
  容玠蹙眉,用衣袖拂开了那递过来的酒盅,目光落在苏妙漪要离开的背影上,“站住。”
  随着他这一声,堂中的歌舞戛然而止。甘靖和尚武一愣,顺着容玠的视线看过来,这才发现了在门口踟蹰的苏妙漪。
  舞女们也面面相觑,一边朝两边散开了些,一边看向苏妙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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