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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春漪 第199节

  “你这幅表情做什么?”
  “……”
  容玠叹了口气,起身将屋内的烛火点亮,随即才在榻边坐下,静静地听苏妙漪说完了甘靖在满城搜捕湘阳难民的事。
  听着听着,容玠一开始的漫不经心便没了,脸上的神色沉凝了几分。
  见状,苏妙漪便知道他有了自己的判断,忍不住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容玠沉吟片刻,“你同祝坚说,甘靖若想投敌叛国,大可直接打开城门向北狄投诚,不必费如此周折。可如果他既不想投敌,也不愿这场仗打赢呢?”
  苏妙漪蹙眉,面露不解,“这不矛盾么……”
  忽地想起什么,她顿住。
  容玠静静地看着她。
  苏妙漪眼里逐渐浮起了一丝不可置信,“甘靖是楼岳的人?他与楼岳是一条心,楼岳一直不赞成与北狄开战,所以宁可付出一座湘阳城的代价,也要达成和谈的目的?!”
  在她震愕的目光下,容玠纠正道,“付出一座湘阳城的代价,不止是为了和谈,更是为了排除异己。他知道,只要湘阳城一破,主战一派这十数年的心血和抗争便会尽数付诸东流,端王也会受到重创、声誉扫地,朝堂会再次回到他楼岳的掌控中……”
  “混账!”
  苏妙漪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在容玠面前来回转了两圈,“为了排除异己,就可以将一座城池拱手让给敌军,可以与敌军勾结、伏击本国押送粮草的将士,可以将数万百姓抛弃在城中,只为了加重手中的砝码?!!”
  见她情绪有些不受控,容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道,“当心隔墙有耳。”
  苏妙漪压下的心头的滔天怒意,重新回到榻边,颓然坐下。
  容玠嗓音冷沉,口吻讥嘲,“他们从来只在意自己的高官厚禄,不在意千里之外的百姓生死,所以顾小利而残大利。若我猜得没错,凌长风他们多半也是发现了甘靖与北狄有勾结,才会被甘靖留在湘阳城中。甘靖想要借北狄的手,灭了全湘阳城的口。”
  苏妙漪听得遍体生寒。
  见她脸色白得有些吓人,容玠敛去眉宇间的冷意,缓声道,“当然,这不过是我的猜测,或许真相没有我们想得如此不堪……”
  苏妙漪知道容玠是在安慰自己,喃喃道,“但愿如此。”
  是夜,苏妙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屏风外,容玠的呼吸声也时而清浅时而深重,并无入睡后的平稳,大抵也是没怎么合眼。
  翌日天亮后,二人起身时,形容都有些疲累憔悴。
  见苏妙漪匆匆绾了发,又披上了氅袍,一幅要出门的架势,容玠问道,“今日还要去知微堂?”
  “我已让祝坚盯着那些官兵,或许会有湘阳的消息……”
  容玠微微蹙眉,走过来,替苏妙漪系上氅袍上的衣带,“我还有公务在身,今日不能陪你。城中如今不太平,虽有遮云和护卫跟着你,但你自己也要务必当心。”
  苏妙漪心事重重,没怎么听进容玠的话,囫囵应了一声,“……好。”
  一夜过去,外面的风雪停了,地上的雪水结成了冰,稍有不慎脚下便容易打滑。
  苏妙漪裹着氅袍,带着遮云和几个护卫出了驿馆,去了知微堂。
  祝坚不愧是祝襄最看重的徒弟,有了苏妙漪的指令后,他只用了一晚便发现了蛛丝马迹。
  “我派知微堂探子暗中跟着官兵,不看官兵在找什么人,只看那些人躲着官兵,果然很快就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孩童……”
  “孩童?”
  苏妙漪一愣。
  “是,好像最大的那个年纪好像也就十二三岁,剩下跟着他的好像都是七八岁的。”
  “……”
  苏妙漪若有所思,“可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祝坚点头,又摇头,“那几个孩子还挺警惕,探子追到城南的观音庙就跟丢了。那观音庙里多半是有什么暗道,或是密室,现在只知能知道,他们一定藏身在观音庙附近。”
  苏妙漪想了想,起身,“现在带我去看看。”
  祝坚领着苏妙漪、遮云和几个容府的护卫去了观音庙。谁料刚一到观音庙,竟是正好撞见尚武领着一队官兵也搜查到了观音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尚武手掌上还缠裹着厚厚一层纱布,盯着苏妙漪的眼神就犹如毒蛇吐出的信子,阴毒而怨恨。
  遮云眼皮一跳,当即挡在了苏妙漪身前。
  尚武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来求子?怎么,容相不如菩萨好使?”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将士们都没憋住笑。
  遮云勃然大怒,“你……”
  生怕节外生枝,苏妙漪拦住了他,没让他与尚武起口舌之争。
  好在尚武似乎也有要紧的事,没过多纠缠他们,领着一队人就气势汹汹地闯进了观音庙。
  直到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苏妙漪的脸色才倏然变了,转向遮云,“他们多半也是查到了什么,一定得把他们引出观音庙,不能让那些孩子落到甘靖手中!”
  遮云面露难色,“可是……”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放火也好,闹市寻衅也好,现在就去!快去!”
  遮云咬咬牙,领着几个护卫离开,只留下一人护卫苏妙漪和祝坚的安全。
  苏妙漪看了祝坚一眼,祝坚会意,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往昨夜那群孩童消失的地方摸索过去,到了观音庙外的院墙下。
  一墙之隔,她听见庙里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里头掺杂着尚武的盘问声,和将士们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苏妙漪在院墙外仔细观察着,忽然瞧见一处不对劲,其他落在地上的茅草枯枝上都落了雪、结了霜,可唯有那一处盖着的茅草却丝毫没有,像是被人抖干净了似的……
  她屏住呼吸,朝那处走过去。
  祝坚跟了过去,也发现了异样,眼眸一亮,“东家……”
  苏妙漪却拦住了他要掀开茅草的手,嘘了一声,朝院墙内使了个眼色。
  祝坚会意,收回了手。
  听着尚武等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甚至已经到了院墙的另一边,苏妙漪衣袖下的手忍不住攥紧。
  然而下一刻,一道声音忽然从院墙内传来,打断了尚武等人的靠近。
  “将军!都统府走水了!”
  “什么?!”
  紧接着便响起尚武的声音,“都随我去都统府!”
  “是!”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骤然远去,随之而来的是观音庙外马蹄扬起的尘烟。
  苏妙漪略微松了口气,与祝坚相视一眼,将那茅草掀开,果然露出一个狭仄阴暗的洞口。
  苏妙漪观察了片刻,当即就蹲下身想要进去,祝坚连忙拦住了她,“东家,这底下还不知是何情形,我们俩先下去看看,您就在上面候着吧。”
  “也好。”
  苏妙漪退开,看着祝坚和那护卫艰难地跳进了洞口,消失在暗影中。
  怕尚武等人去而复返,苏妙漪将茅草又盖回去遮挡了洞口,躲在避人处静静地等着。可这一等,竟是等了一炷香的功夫。
  迟迟不见祝坚他们出来,苏妙漪终于按捺不住,重新回到洞口,将茅草掀开。盯着那黑黢黢的地道望了一会儿,她一咬牙,低身跳了进去。
  地道里狭窄逼仄,伸手不见五指。苏妙漪甚至还得低着些头,才不至于被碰到头顶,她从袖中摸出一个火折子,点亮,朝观音庙的方向行去。
  走了约莫有百步,才总算行到一处开阔些的地界,甚至不远处还出现了分岔的路口。
  苏妙漪举起火折子,转了一圈,正纠结着要往哪里走,步伐往前一迈,只听得“咔哒”一声,竟不知踩中了什么。
  她一惊,蓦地低头,还未看清脚下踩中的究竟是什么,一张巨大的网便从天而降,将她死死罩在了里头。
  苏妙漪脸色霎时一白,拼命挣扎起来直到听见一阵孩童欢呼雀跃的叫声,才动作顿住,定了定神。
  “抓到了!抓到了!”
  “嘘——小点声。”
  一道青涩却有些威严的声音呵止了其他人的欢呼。
  地道里忽然亮堂起来,一个身材瘦弱、灰头土脸的少年举着个火把朝苏妙漪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拍手叫好的孩童。
  借着火把的亮光,苏妙漪才留意到祝坚和容玠派来的护卫竟是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一群孩子,竟设下陷阱将两个成年男人给伏击了……
  苏妙漪正惊异着,为首的少年已经走到她面前,灰扑扑的脸上,一双清亮的眼眸却没有丝毫稚气,反而充满了果毅和杀气。
  “你们都是一伙的……”
  少年冷冷地启唇,声音带着些北地的口音。
  直到听见这一句,苏妙漪才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并非是少年,而是一个女孩,只是她穿着短打、脸上沾着脏污,眉眼又有些英气,才叫自己第一眼误认成了男儿郎。
  “妹妹,我与他们不是一伙的……”
  苏妙漪撑着头顶的渔网,想要解释,又发现不对,改口道,“我与那边躺着的两个是一伙的,可和那些要捉你们的不是……”
  “闭嘴!”
  女孩置若罔闻,直接从腰间拿出一把削得十分锋利的木剑,朝苏妙漪逼近过来,又转头对其他孩童下令,“都背过身去。”
  孩童们纷纷听话地转身。
  女孩将苏妙漪一把拉下来,苏妙漪顺势坐在了地上,望着那已经抵到自己喉间的木剑,“杀过人么?”
  女孩攥着木剑的手紧了紧,面上分明有一闪而过的紧张,却不服输地咬牙道,“凡事都有第一次……”
  “你这木剑可以伤人,但未必杀得了人。”
  苏妙漪低头,从袖中抖出凌长风赠给她的那把匕首,“我借你一把匕首,下手更快,我也少受些折磨,如何?”
  “……”
  女孩惊疑不定地盯着苏妙漪。
  苏妙漪静静地看她,“别看我,看匕首。”
  女孩的目光这才落至苏妙漪裙摆边的匕首上,忽地一滞,她拿着火把凑得更近了些,看清那匕首上的纹路,她蓦地抬眼看向苏妙漪,有些不确定地,“你怎么会有这匕首……”
  “这是踏云军随身携带的兵器。”
  苏妙漪知道自己赌对了,“我有一位至交好友,是踏云军的校尉。出征前,他将这把匕首赠给我防身。我这次来鄂州,也是想打听他的下落。”
  女孩眸光不定、神色难辨,“你那朋友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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