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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郗寂的手放在蛋糕旁边,目光灼灼地看着邓念忱,很容易让人分辨出其中的玩笑与调侃。
  邓念忱却感到生气,他问:“你要听中文的还是英文的?”
  郗寂淡淡回应:“都可以,我都能听明白。”
  在郗寂闭着眼睛的时候,服务员在旁边站着直到最后一遍祝你生日快乐落下帷幕。
  上餐之后,说了句生日快乐,留下邓念忱和郗寂面面相觑。郗寂的视线移动到蛋糕上,切了两刀,“一人两块。”抬头看向邓念忱,问:“你要水果还是巧克力。”
  “都可以。”
  “那给你巧克力。”
  郗寂在吃蛋糕的时候,没有抬头,说了句:“那真是个无聊的答案。”
  餐桌上没有说话的声响,整间kfc都很安静,很少人选择这个时间点的快餐店,他们大多坐在某个角落喝着可乐或者咖啡。邓念忱可以反驳,但他不想说那些违心的话,也不想要故作轻松,仿若瞬间回到从前,不如相信沉默是金。
  收到短信的时候,邓念忱想很久没遇到航班延误,郗寂看上去习惯这种情况,不用带耳机也能进入工作状态。他在整理下一次汇报的表格,在写这次培训的心得,顺便把下个季度的工作规划赶出来。他的时间是高度分块且快速衔接,尽量不给自己留下空闲,在他关上电脑的那一刻,登机开始了。
  他们都没有起身参与排队,他们等着别人先上,时间还很多,飞机刚停在规定位置,外面没有太多光,登机的那条路往下。
  邓念忱的位置靠着过道,郗寂靠近窗户,晚间的航班坐不满人,中间的位置闲置下来。夜里的云彩没有白天好看,郗寂在上升阶段结束靠在窗边闭上眼睛。
  邓念忱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但无法否认的是他们在非人为造成的安静中能学会好好相处,不带刺、不带审视,只是好好的存在于同一空间中。
  郗寂的手腕搭在窗户上,那颗小痣真的没有了,不是邓念忱眼花,不是他的视线被灯光糊住,是真的消失不见。他以前喜欢拉着郗寂的手腕,没确定恋爱关系之前牵手觉得暧昧,只是拉着手腕。后来养成的习惯改不了,在不知不觉中便拉住郗寂的手腕,从没被甩开过。
  闭着眼睛的郗寂给了邓念忱充足的耐心,他可以绕过一圈再转回到郗寂身上。不是离开时单薄的少年,越来越有成年人的气息,反正他向来早熟。邓念忱侧了侧身子,想要找到那么一点和曾经完全相同的事情,十六岁的郗寂会在这个季节穿上卫衣,各种颜色,各种样式,二十岁的郗寂穿着衬衫和商务夹克;十六岁的郗寂一定会坐在他身边,无论是哪一种交通工具,他们之间不会有超过一拳的距离,郗寂很少靠在他的肩膀,郗寂会在他恶作剧的时候睁开眼,笑着让他安静点,然后抓住他的左手。
  二十岁的郗寂学会隐藏,不再让邓念忱看出他的真实想法,他们之中聪明的那个一直都是郗寂。因为不知深浅的爱与包容,邓念忱错以为自己是占尽上风的那个。他坦荡地坚信这是一场胜券在握的赌局,落败的却是他。
  空乘人员的声音响起,从前往后询问所需的饮料,问到邓念忱这里,问他和里面那位是不是一起的,邓念忱点头说是的。他说要一杯可乐一杯白水,他在压低声音,空乘便跟着减小音量。
  飞机在颠簸,郗寂调整姿势,窝在座位上,在飞机开始下落的时候,郗寂转过头来,看着邓念忱,清澈地笑着,他说:“我现在不会再耳鸣了。”
  可能是熟能生巧,飞行次数增多,对气压的适应能力大大增强,邓念忱把白水递给郗寂,干巴巴地说了句:“恭喜。”
  滑行的那段时间里,邓念忱看向隔壁的窗户,外面依旧不算太亮,摩擦的声音依旧很响,这次见面之后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这次联系之后什么时候才会再联系。等到尘埃落定、等到想起期待下一次再会、等到别人起身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这架航班结束任务,邓念忱在思索这是他这次航班的意义吗?意义到底是什么。
  郗寂起身的时候问邓念忱:“你回哪里?回学校还是回家?”
  看到对方预备起身,邓念忱率先起身,“回学校,明天有课。”
  “那我打车带你,顺路。”
  邓念忱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因为郗寂用少见的狡诘的语气说:“我打车可以找公司报销,不用白不用。”
  有那么一刻,郗寂太过自然的语气让邓念忱升起怀疑,这难道不是他自家的公司吗?少爷也占公司的便宜,大水冲了龙王庙。
  郗寂坐在前座,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间点的司机无聊又疲乏,主动和郗寂搭话,吐槽机场停车场不合理的收费,最近开快车竞争压力很大,郗寂一一附和。
  “我跟你说现在的一些乘客挺有心机的,我那天以为自己接了个大单,二十多公里,他上车之后,啪一下把目的地改了,他说改到他女朋友那里,到他女朋友那里拿个东西。我说没事,可以改的,不用解释。结果我等了四五十分钟跑了五公里,去掉平台分成到手十多块钱。这是不是过分。”
  郗寂表现出认同,说:“对,他这么做,确实不太地道。”
  司机叹口气,继续说:“那能怎么办,平台现在对司机是越来越不友好,现在开车的人越来越多,有个车就能出来跑车。我那天早高峰从五院到七院,三公里的路走了四十分钟,最后到手不到十块钱,我接完这一单直接回家睡觉,再跑下去也没意思。”
  “那您现在一天能跑多少钱?”
  “最近这段时间挣不到什么钱,最好跑的时候每天都能跑个七八百,最近能跑个四五百。只不过我那时候压力大,租车一天是四百,相当于我一睁眼就欠四百块,那压力多大,我每天必须跑到八百块,去掉租车费,去掉油费,才能挣那么一点钱。现在挣得少点,至少不用租车。”
  郗寂听的得很认真,邓念忱在驾驶位后面,看着窗外。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马路上还是有少量汽车,只不过不再有拥堵的声音,传来的是前面两个人热切的交流,邓念忱插不进去。
  快到邓念忱学校的时候,郗寂提前指了指路,自然而然地说:“师傅,前面江城大学停一下,把他放下来。”
  郗寂转回头来,问邓念忱:“你从哪个大门进比较方便?”
  “东门就行,顺着这条路,把我放下。”
  可能是郗寂打车的距离让司机满意,所以没有过多疑问,只是在减速的时候问了句:“你怎么不回学校?”
  “我啊,我今天想回家,以后再回学校。”
  邓念忱下车之前没说再见,说了句谢谢,郗寂听到之后笑着回了句不客气。
  东门距离邓念忱宿舍的距离不是最近的,以前是最近的,现在不是了,他们大三换过一次宿舍,他们更多选择南门进出。但没必要再绕圈,他们不是真正的顺路。
  这有快两公里的距离,邓念忱独自走在校园里,已经周一了,他们宿舍的人估计还没睡,他们的课程在下午。晚上有场重要比赛,群里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很多宿舍都能传来声响,这个时候倒是能简单分辨出男女宿舍的区别。
  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邓念忱坐在长椅上,灯光打在落叶上,自然的昏黄出奇得好看,他捡了一片快要完全枯萎的枫叶,坐在地上背靠长椅。
  昨天之前,邓念忱紧张、担心、不知所措但不畏惧,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邓念忱的感官中惧怕一边倒的占到上风。他快要找不到郗寂十六岁的身影,这种说法很有问题,没有人会停在原地,成长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证明他没有在原地踏步,没有受太多伤,没有一蹶不振,证明他没有汇入大海,没有人云亦云的千篇一律,证明郗寂仍然是郗寂,只不过不再是邓念忱所了解的那个郗寂。
  邓念忱认识的郗寂不会问他想要哪个,郗寂知道他的喜好;不会在睡觉的时候背对着他,不会不喊他的名字,直接说事情,郗寂说要有代名词的,不然怎么知道究竟是在称呼谁;郗寂是更安静的那个,不对他少言寡语,不对其他人过于热情。
  很多事情会改变,到了冬天反而剪短头发,他们说这样看上去像个工作的人,邓念忱在心里反问:瞎说,没有刘海遮住眉毛不会让他像个大人,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年轻,不是吗?
  传来惊雷般的叫喊,有人夺冠,站在那个悬崖顶端,他们像世界末日一般庆祝。郗寂不会在乎输赢,不在他考虑范围内的事情,他只会淡淡的祝贺,他替别人的成功高兴的阈值很低,上限更低,转瞬即逝的微笑不算祝福。
  邓念忱又想要打电话,想要问郗寂到家了没有,一个人住的感觉怎么样,为什么要赶晚上的飞机,是一个人出差吗?找不到人一起回来吗?登机的时候看见他选择的位置了吗?是专门选在同一排的吗?说什么以后回学校,这可不是你的母校,这是没被你选择的手下败将。为什么不说再见,不打招呼回来,不提醒一句小心点。和所有人都聊得开怀,唯独面对他选择大部分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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