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奇用手掌团成话筒的模样,递到邓念忱嘴边,“来,话筒交给你,畅所欲言。”
邓念忱笑着把白奇的手拍了下去,一个接着一个回答,“法语很美,所以最近在学习,多学一门语言没什么坏处。尤省身不是大一的时候自学日语,大二选修日语。行动了,没新进展,没什么该打听的。”
“行,还挺详略分明。”
尤省身补充说:“我学日语的原因你们还能不知道,不只是为了方便我追番,更重要的是我缺语言学分。”
“哟,说实话了,我们当时还以为你多爱学习新事物呢。”
张渤洋跟着打趣说:“我还以为我们寝室全是卷王呢,原来都是情根深重。”
邓念忱总结:“他上完一个学期的课连番都不爱看了。”
尤省身解释课程是真的痛苦的声音被他们的笑声掩盖,不试图窥探别人的隐私,不试图参透彼此的想法,留有余地和空间。只是在白奇结账之后走到邓念忱身边,小声地说:“你要是去法国了,别失联,提早说一声。”
紧跟着一句吐槽:“不过,你还真是卷王,还没正式入组已经在筹划进修的事情。”
即使他们心知肚明,这不仅仅是游学,但都装聋作哑地不去拆穿,他们尊重邓念忱的选择。
邓念忱点点头说:“放心,不瞒着你们,但我最近真的只学会牛角面包这一个单词,目前看来这种程度是走不了的。至于你说的进修,我真的没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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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念忱不爱牛角面包,郗寂喜欢。
第17章
丢掉的东西永远找不回来,掉到地上的橡皮会到达地心。前一秒拿在手里的饭卡,下一秒莫名消失,找遍书包、书桌、书本里,视线所及的全部地方,只能灰溜溜地承认它丢了。被人偷走的,知道明确“凶手”的,依然成为找不到的自行车。
邓念忱控制着频率,只是偶尔,非常偶尔地想起这辆自行车,经过几次交锋,邓念忱在想起车子的时候已经不再避免去顺带着想起郗寂,不去深究逻辑中的关系,谁是谁的导火索。想起,深刻思考着,不顾及可怜的弱小到极点的无用的胜负心,邓念忱认为自己第一次达成自由——念旧的权利。
江城的春天来和走都莫名其妙,风卷残云般裹挟着暖气而来,不到三十天便迅捷而又灵敏地让出位置。街头的一切都宣告夏天在占领着高地,即使很多人尚未意识到春天的来临,仍旧穿着厚重的棉服,主张传统春天保暖的策略,事实上目前正处在莫名其妙中。
实验室的生活早已适应,不用一天到晚待在四方的办公桌或是四季恒温的实验台,邓念忱有大把的时间坐在试验田旁审阅春天的流逝,顺带着审阅每一段关系。
有个从未参加过圣诞聚餐的追求者,她没送过圣诞礼物,她唯一送给邓念忱的是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做为邓念忱送给她笔记的报答。多么传统的等价交换,甚至算不上一份礼物。
这是个腼腆却目标坚定的女孩,比他们低上一个年级,只是在社团纳新的时候见过邓念忱一面,便认定自己喜欢邓念忱。邓念忱是环资学院的本命社团——青蓝社团的宣传部长,妥协于学分的任职,邓念忱负责卖脸,他们的宣传部任务轻松,仅在宿舍即可完成任务。分发宣传单,面对面向自己的学弟学妹推销,秉承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线下的宣传只是走个过场,确定会来的人早已填好报名单。
孙允芩在大学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加在一起没有邓念忱给她留下的印象深刻。远距离看着的时候,注意不到邓念忱的瞳色,只能看见他身旁流动着的一股气息,她一开始认为那是引人注目的风度翩翩的绅士气质,一年以后她意识到那是抽象化的积雨云。
她的追求丝毫不激进,以至于邓念忱始终认为他们只是学长和学妹,是同一个部门的熟人,是现任与继任者的关系。孙允芩太谨慎,做着一般学妹做的事情,向同部门的学长寻求考试周的资料和建议;提出宣传的合理计划与目标,完成邓念忱分配的任务,在聚餐的时候观察邓念忱的喜好。不越过规矩半步,站在自己划好的线之后,直到有些把握,很少的胜算,微乎其微,明知会失败,孙允芩仍想要尝试一次。
和半年的蛰伏比起来,她的表白算得上“声势浩大”,在照常的例会结束,其余的人说过再见便去寻找剩余的夜晚,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邓念忱在做下次宣传的计划,孙允芩把例会记录发给邓念忱。看到邓念忱抬头笑了笑,时间点很关键,这是唯一可以暂停的机会,孙允芩出声,说:“邓念忱,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这是孙允芩为数不多的几次叫邓念忱的名字,其他时候,学长作为一种具象的统称,只指代邓念忱一个人。
邓念忱保存做到一半的计划,合上电脑,认真地看着对方,“你说。”
后来邓念忱忘记孙允芩说的究竟是什么,他只是记住她彼时的气质和曾经的郗寂有相似之处。
孙允芩的表白像是一场满分准备的汇报,没有磕绊,侃侃而谈,她以我喜欢你开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事实上,在我看来,你不喜欢任何人,这样看来,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邓念忱,坦荡又炽热,汇报的时候不需要别人的回应,孙允芩继续往下说:“恋爱是一场试验,长久的恋爱是艰难的试验,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擅长这个领域,但尝试不是一件坏事,如果不去尝试的话,怎么笃定正确与否。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试试看,或许成功,或许失败。帆船启航之初,并不知道是否会面对意外情况,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会是个非常好的海员。你呢,你愿意要这张船票吗?”
这是一场有感染力的演讲,很难想象竟出自看上去寡言少语的女孩,自信又简洁高效。
他们始终看着对方,不是对峙,在对方身上探寻,听完这番话,邓念忱没做太多犹豫,没有局促,不会不知所言,邓念忱说:“不好意思,我不是要说套话。我不是单身,只不过他暂时不在国内,他在芝加哥读书,我在谈一场异国恋。”
邓念忱最后说:“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能再上船,我一直都在船上。”
孙允芩没有伤心,只是吃惊,这是不同于她设想中的任何一种拒绝方案。她没看到邓念忱身上任何恋爱的气质。他身上有茫然、忧愁和悲苦,只是没有人们想象中恋爱的气息,只不过她接受良好,可能那艘船正在漏水。
她没怀疑过这是谎话,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撒谎,过分隐藏的自我迟早水落石出,反而成为卑劣的代表,孙允芩淡淡地点头示意,说:“如果有天你到了岸上,恰巧我这里还有这张船票,我依然会邀请你。”
始终不卑不亢着,邓念忱沉默一瞬,带着微笑说:“虽然我这艘船看上去像是随时返航,但估计我这辈子都在海上,如果我暂时着陆,那是因为我们都想看看地上的人们在过怎样的生活,否则这艘船到不了岸。”
这是一次有趣的表白,孙允芩没有达成既定的目标,但这至少不像旁人口中那令人心碎却空无一物的表白。换句话说,她了解到另一面的邓念忱,深藏在平静水面之下的不确定性。邓念忱没说出的即使对方不在船上,即使他并不是掌舵者,他会淹死在某片海域,也不会求救,不会涉足其他海域。
“希望你安然无恙地看遍所有风景,希望你船上的另一个人能够……”孙允岑停顿一段时间,像是不知道如何用她了解到的情况给邓念忱以祝愿,为什么看上去毫无希望,积雨云没化开,海上的风暴在继续,看上去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孙允岑考虑的时间里邓念忱同样神游天外,和别人,一个基本上陌生的人谈起这段逝去的恋情,并且用的是现在式。
邓念忱第一次意识到他一直认为他们并没有分手,他发泄的愤怒和指责,不顾一切的伤害是真的,即使郗寂没有看到,他也不在乎。但那些依旧已经发生,一并发生的还有邓念忱的讨饶、示弱、请求,一遍又一遍的道歉与保证。始终没有发生的是——分手这种状态,邓念忱单方面否认分手。
如果郗寂不回来,如果他不回来,没人会戳穿这种状态,如果郗寂回来,为什么他们不会延续在一起的状态。
孙允岑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她看着邓念忱的眼睛,这是她这么近距离的观察邓念忱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有着无法命名的情绪,她看不出来。
她顺理成章地说:“希望船上的另一个人能看见你的眼睛,可以永远看着你的眼睛。”
“谢谢你的祝福,你会遇见很好的人,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能够获得你那张船票的人会是多么幸运,你有趣又有想法,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
孙允岑露出腼腆的笑容,眼睛仍一直看着邓念忱,试图寻找客套的痕迹。事实上,并没有,他们都不屑于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