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郗言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事实证明他的理想确实不是他们能买到的。回到最初的议题,为什么要成立药言,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渴望成功。
成为医生不是郗言的归宿,因为医生需要工具,他要做的是创造工具,成为药物的桥梁,他要让得不到的不再遥不可及。郗言的妈妈死于精神分裂,死于从未有过的诊断,死于从未吃过的药物。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对郗言来说是终生为之奋斗的方向。
前奏可以悠远些,音乐在郗寂的耳边响起,他们波澜壮阔的人生为什么会迎来转折,郗寂洗耳恭听。
“我们不会卖掉,永远不会。不过,我一直思考,我追求的究竟是我一直梦想的和睦的家庭,缺失的家庭之爱,还是让尽可能多的人获得救治。这样说充满大爱,其实不然,我只是弥补我的过去,我不理解,我厌恶的那些胡话。我不会向其他人屈服,但是面对你们,面对你妈妈和你,我有什么办法呢?当我们几乎可以高枕无忧之时,你妈妈会提醒我半山腰是待不住的,我们是没有退路的,在战场上,我们没资格安稳地停下来。”
郗寂在心里想故事最初转折出现,听上去偏执,不像正常人思维,但是郗言和齐音确实不同于常人。
“你能从不同的选择中获得快感,你在挑选中获得观察人性的机会,我们早已经了解很多人,不过,谄媚和故作姿态带来久违的新鲜感。我们没有约定过什么时候开始,不过,我和她足够心有灵犀,不需要言语,我们理解、接纳对方的一举一动,爱是不会改变的,我们一致相信。”
郗言像是说完整个故事,又像是没说任何关键的内容,他喝完剩下的半杯养生茶,听见郗寂直白地询问:“是妈妈先开始的,对吗?是你准备放松的时候,她率先开始的,对吗?”
这是齐音的手段和表明她不是郗言需要考虑的后顾之忧的方式,他们是一同奋斗的朝圣者,千万不能成为软肋。他们竞争到现在,他们在饭局上的每一杯酒都抗议他们现在的安逸,他们没资格选择安稳,郗言的野心不会有任何牵绊。齐音认为她喜欢的只是野心勃勃,有着川流不息的生命力的郗言,其实她试图寻找的生命力在其他人身上根本不会出现。
这个问题直戳进郗言的心里,他终于出现裂缝,不过只有一瞬,很快便收敛神色变成大局在握的权谋家。
“没有谁先谁后,郗寂,这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在感情世界里没有先来后玉岩屋到。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再怎么努力还是没有知觉,我们不必在这里深究。”
郗寂无害地点头,胳膊压在桌子上,直直看向郗言的眼睛,他们几乎一样的眼睛。
他一语中的地指出关键点,“你在避开这个问题,我能分辨出来。”
郗言眨了一下眼睛,轻快地说下去:“郗寂,你真的没有眼力见。这一点最像我。”
郗寂的眼睛再怎么睁大对郗言来说都不会产生杀伤力,他不过是个在担忧和害怕的孩子。郗言不会说他自己在二十岁是个孩子,他那时候早已杀伐果断。不过,他对郗寂没有这样过分的期待,郗寂的野心用不着灼伤他爱的人,今时不同往日,郗寂的追求不应该是被强加上去的。
郗寂直起身,不过,视线还是落在郗言的眼睛里,这是小型的博弈,郗言想放声大笑又苦涩到喉咙沙哑。他有可能成为郗寂,他妈妈不离开如此之早的话。转念一想,遇不见齐音的人生注定丧失光彩。
“我更像你还是她,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不需要思索的问题,早有答案,“郗寂,你更像我,我们一致认为。而那孩子完全不像你妈妈,他们性格里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你可以放心,你们不会经历我们经历的一切。你们有你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每一代人焦虑的事情大相径庭,你们不会是我们这样。”
“不会怎样,重蹈覆辙吗?”
郗寂明晃晃触碰郗言的底线,不过他相信郗言不会感到愤怒,因为郗寂说的全是事实情况,现实就是这样无法修饰。
郗寂笑着点头,说:“儿子,你今天格外没有眼力见。回想起来,我和你妈妈都不是轻易后悔的性格,我们的过去不是错误,只是稍微偏离航道一点点,不需要大改,我们已经修改航道。至于你们的轨道,需要你们自己修建。”
“不过,我想给你一条建议。”
郗言在等待,等待郗寂主动问起,否则这个建议会成为废话。
“洗耳恭听,你会给我什么建议。”
这样看来,郗言是被迫入局的一个,但无法否认的是他纵容那种诡异的模式,证明他从其中获得快乐。否则,为什么修正来得如此之晚,只是因为齐音的话来得太晚吗?在郗寂看来是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同样的人,郗言和齐音是同样的硬币。郗寂不能单纯的信任郗言的说辞,这是他们教导郗寂的保留怀疑的精神和权利。
“信任。”
郗言不做过多的解释,他看见郗寂眼里的困惑与不屑一顾,依然不做解释,只是紧紧握住手里的杯子。
他们相顾无言对坐,郗寂思考信任的含义,他信任邓念忱吗?
如何定义出轨,像是齐音和郗言,默认对方的举动,不干预彼此的选择,在一起的日子其乐融融,不缺乏信任,但是他们之间算是出轨吗?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爱上其他人,没有随意选择旁人上床,和出轨的定义相距甚远。
邓念忱一定不会肉体出轨,道德感束缚着邓念忱,进一步讨论,邓念忱会精神出轨吗?不会。邓念忱犹豫,迟疑,不知道如何处理爱,束手束脚地后退半步。但邓念忱不会爱上别人,在这三年里郗寂经历漫长的生长痛,他想起邓念忱开始抽条的一年,膝盖隐隐作痛。
“像是有人二十四小时敲击我的膝盖,以一定的频率,不太痛,只是不舒服。”邓念忱如是说。
不过他安慰郗寂说:“不过没关系,我发现白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忘记这些事情,所以,等你生长痛的时候,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吧。”
邓念忱知道郗寂会慢慢抽条,长成一棵大树,他没预料到郗寂会比他更高,更没预料到他错过郗寂的生长痛。
郗寂慢慢信任邓念忱爱他,信任邓念忱不会背叛。邓念忱是否同等信任他,成为重要的议题。此刻不代表未来,仅凭单向的信任,无法支撑他们的未来,年轻成为甩不掉的负担。生命的终点来临之前,谁能确定这一秒的深爱持续到下一秒不会面目全非。
又或者,邓念忱爱失去的感觉,他爱的是离开的郗寂,记忆中虚化的郗寂,要怎么应对。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们谨小慎微地龟速前进。
郗寂没有懂得信任的含义是信任对方的全部,踌躇与冒进,惶恐与骄傲,自得与胆怯,野心与挣扎,信任相爱的模样,信任彼此的全貌,信任爱会历久弥新,经久不息。去除试探,去除进退两难,爱情开始于直觉,失去荷尔蒙的之后,心动还剩下的原因只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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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郗寂是更有权利害怕的那个,但是十六岁的郗寂就那么一往无前。
第36章
郗寂在生日发出邀约,再一次递出被驳回的那串钥匙,他们面对面坐着,郗寂有些紧张,但还是问出:“邓念忱,你要和我一起住吗?我现在邀请你和我一起住?你愿意吗?”
距离他们上一次面对面,距离他们上一次通话过去四个月。极度克制,任凭思念绵长地切割他们的呼吸,喘不上气的瞬间,精神飘忽在空中,依旧不会忘记对方。这才是真正的分别,是抓心挠肝地期待拐角处偶遇,是近乡情怯的充满矛盾将路程延长。现在他们平等了,他们都是过分胆怯的人。
轮到郗寂等候邓念忱的祝福,等候开启话题的引子,等到中午的阳光格外刺眼,按照道理冬天的阳光才不会热烈,但是郗寂在受到炙烤。收到最简单的生日祝福——“郗寂,二十一岁生日快乐。”——他的心恢复跳动,不至于窒息。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当真重新认识对方一次,即使关于对方的烙印深深刻在心里,即使对方一举一动代表什么样的含义,他们再清楚不过,却依然在摸索中前进。
算不上小心翼翼,但是郗寂最初的胸有成竹被扔掉,现在的邓念忱有了再合理不过的拒绝理由。
“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
“估计会晚一点,九点钟可以吗?”
郗寂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说:“可以。”
邓念忱姗姗来迟,第一句话是解释原因,他已经吃过饭,组内难得的聚餐,是推脱不了的社交,是突然定下来的时间。如果邓念忱当真足够坚决,他能够找到理由缺席这一次的聚餐,但是为什么呢?
郗寂没有想清楚,郗寂在犹豫是否坦诚,邓念忱给予他充足的耐心和尊重,他不再急迫幻想他们会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十五六岁。那样的想法过分愚蠢,邓念忱需要认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