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后悔什么,我不会后悔。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生我的气,我知道。但没办法,我们在一起越久我越害怕,害怕他又一声不吭地离开。”
“你倒是先跑了。”
“对,我也跑一次,我们才能真正扯平。我嘴上说不在乎,其实还是在乎的。不是说生不生气,生气和不生气没用,换句话说,道歉或者不道歉没区别,郗寂掉两滴眼泪,我都能心疼到窒息。他都不用掉眼泪,他沉默着皱皱眉头,我就难受到说不出话来。可能他握着我的把柄,经常让我哑口无言。”
“你不担心他不能照顾好自己?”
“担心没用,我不能把他装在行李箱里,他也没把我装在行李箱里。郗寂没有我构想中脆弱,他擅长应对分别,比我强。”
邓念心说郗寂清瘦一些,邓念忱的心被狠狠地攥住,尽管他嘴上云淡风轻地说:“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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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无用,但还是会心疼。
第46章
负责区域增加意味着出差的频率跟着上升,应酬的频率同步上升,郗寂还是时常被当成助理和实习生,没什么烦恼的地方,真正平等的对话好过虚假的应付。
他的风格不严厉,只是会较真。对于产品的了解、研发的动向、战略的准备,丝丝缕缕,郗寂调研所有可以调研的数据,他的野心被当成对工作的负责,这是个很好的掩饰。
郗寂慢慢理解郗言说过的他们拥有同样的上进心与胜负欲,在攻城拔寨中获得的成就感冲淡胡思乱想的时刻。
不在公共交通和酒店里度过的夜晚,郗寂十点准时躺在床上,随便翻开点什么。一本烂熟于心的书,一本跟随多年的相册,长久使用带来亲切的蓬松感,里面充斥着几朵云,撑着郗寂浓重的想念。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郗寂翻书的动作停下,遥远的声音从另一个世纪传来,邓念忱问郗寂在做些什么。
郗寂将书本放在床头柜上,说:“没做什么,准备睡觉。”
“这么早,才十点钟。”
“事情都做完了,想早点睡觉。”
“嗯,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工作和生活都挺好的。”
他们来来回回的对答着,邓念忱问什么,郗寂回答什么,绝对不会逾矩,秋天刚刚开始,感受到的仍然是夏天的闷热。
面对郗寂的冷漠,邓念忱没有愤怒,只觉得有趣,他说郗寂是个机器人。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郗寂。为什么这么久没有给我打电话。”
随着对话的进行,郗寂缩到被子里,屋子里只剩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还在亮着,郗寂放大的倔强和缩小的真心博弈,倔强占了上风,他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邓念忱一定吹胡子瞪眼表示不满,“呵”了一声,停顿半晌,接着问:“想我了吗?”
这是个简单至极的问题,郗寂却思考将近半分钟,最后给出——还好吧——不咸不淡的一个答案。
邓念忱笑出声来,询问郗寂:“什么叫还好吧,这是想还是不想。”
“可能不太想。”
手机贴着郗寂的耳廓,解放他的双手,他静静听着邓念忱情绪的起伏,说话的语气和每一次故作克制的盛怒如出一辙。
“肯定是不想,是吧,郗寂,没一点良心,真是没有一点良心,无话可说。你就不能说想我吗?有一点想不也是思念吗?你一定要这么冷冰冰的吗?你知道这是难得的课间休息,别人悠闲地喝着咖啡,吃着甜点。我站在教室外面听着嘈杂的声响,努力听清楚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说一句想我,郗寂,你真狠心。”
原本邓念忱是绝对占据上风的一方,是郗寂这么久没有一通电话,在表演绝情断爱,或者不是表演,这是郗寂的本质。至少有了进步,这次的电话有人接听,邓念忱悲哀地安慰自己。
郗寂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楚,“邓念忱,我好困,要睡着了。”
缩进被子里,邓念忱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在他耳边响起,晃神中设想邓念忱在他的身边,在被子的另一边,在被拥抱着,无比安全。
邓念忱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发表长篇大论,巴黎的饮食如何,天气怎样,学校的环境和同学间的关系,项目进展是否顺利,他的法语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已经可以跟上本地人的语速。说完卫生间的水龙头漏水,电话那边彻底没有声响,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邓念忱成为郗寂的催眠师,他坐在低矮的栏杆上,被郗寂短暂激起的情绪变化快速撤退,除了想念与爱,对于郗寂,再生不出消极情绪。波澜不惊地接受写信时候隐藏着的怨恨荡然无存,磨一块砚台,郗寂才是控制工艺的师父。
但是时隔三天,收到郗寂的消息,邓念忱的白眼翻到天上,他承认郗寂有气人的天赋。确切地说,郗寂有惹他生气的天分,名副其实的天才。
“邓念忱,希望你在法国一切顺利,我最近挺顺利的。信里说我们需要冷却一段时间,我赞同这种做法。”
在邓念忱困惑的时候,郗寂好心地打了个电话,轮到郗寂抛出话题。
“我想说的是,断断续续的短信和电话不能算上冷却。”
邓念忱干笑两声,问:“你是说我们最近不要打电话,不要发消息,杳无音讯吗?”
“对。”
郗寂回复的速度太快,邓念忱没说其他话,在短暂的停顿之后挂断电话。模糊中他知道郗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郗寂在渐渐从邓念忱的视线中抽离。邓念忱到了全新的环境,理应享受全新的生活,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郗寂,不用被他们之间的琐事分去心神。
在这些日子的摸索中,郗寂意识到邓念忱的世界广阔无边,准确的形容是在他们开始无止境的纠缠和消耗之前,邓念忱会看到更多的日出日落,沿途的风景精彩而轻易抢夺邓念忱的注意力。
以往,郗寂不满意那些,现在郗寂认为那些是邓念忱寻找困惑的出口,是邓念忱自我解救的一种方式,郗寂无权阻止。
时间的流逝不是一件坏事,涨潮的水最终带走城堡,但无数的山川人来人往之后生生不息着。他们撕扯着分开彼此,指责、伤害、起誓、静默、重逢、相爱,循环往复,他们不曾真正分离,也不曾真正相爱。
原来那通电话的最后有一句:晚安,郗寂。
郗寂从不曾真正孤身,邓念忱无处不在,他不愿意忘记邓念忱,无论何种时刻。郗寂战略性退缩到防线之后,郗寂的怨气只是泡沫经济,不到二十四小时消失殆尽。他反思,举证,得到结论:邓念忱有权利做出选择,在郗寂的偏执真正工作之前远离。
不想承认的推论成为现实,郗寂没学会收放自如的爱人,没人教他这个课题。郗言和齐音是反面教材,是郗寂即使失败也不会效仿的对象。邓念忱和郗寂不同路,郗寂全情投入的时候他走走停停地玩耍,邓念忱索要结果之际,郗寂迷茫看不清前景。他们最终自然不会分开,但爱中确实带着苦涩的血腥,纹身店里皮肤消逝的烧焦味。
“公司今年品味提升不少。”申承看着公司日常的推文说。
“要不是摸鱼看见推文,我还真不知道公司楼下放了一棵这么高的圣诞树。”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胳膊比划着,看郗寂没什么反应,直接一个把链接推送过去,“你看见那棵圣诞树了吗?”
“看见了,你没看见推文的署名吗?”
这是郗寂额外的工作,申承压着嗓子惊呼,“哎呦,现在经理还需要亲自做推文,你没分给其他人做。这可不行,郗寂,资本市场讲究一个入乡随俗,同流合污,只有你们华东区经理亲自做推文,剩下的几个区的经理怎么推卸责任。”
郗寂平淡地回答:“轮不到我管,我做好分内的事情。”
申承的椅子挪过来,郗寂回归节奏是一件简单易察觉的事情,他开始雷打不动地在8:50抵达工位,不再一个人吃午饭,对着手机思考或微笑。脱离人造的屏障之后,郗寂是更合群的。不容打扰的气场大大削减,看不出郗寂失去什么,只当他恢复正常。
申承问郗寂在哪里买的圣诞树,闻起来真的有松树的清香。
“在《十天半月》买的,他们家的松树是瑞士空运过来的,店长是这么说的。”
郗寂在一周前收到这个任务,齐音女士亲自下发的任务,作为市场部总监下发给每个分区市场经理的任务。
郗寂接到齐音的电话,他率先调侃道:“您好,现在是下班时间,不知道您是以上司的身份飞检我的工作还是以母亲的身份关心我的生活。”
“一半一半,先说工作,再说生活。”
“好的,您请说。”
“听说你最近工作格外努力,已经分析完近十年我们公司所有产品的销售数据,展示的时候过分内卷。”
“在我看来,认真工作不算内卷,向着目标进发也不算是内卷。而且我的ppt只有十八页,自认达不到内卷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