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李静水一愣,“我也去?”
袁淮理所应当地点点头,“我哥没跟你说吗?”
李静水回过神,看袁淮的表情不像在骗他玩儿,才兴高采烈地放下点心水果,端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那、那我穿黑色衣服就可以吧……要不要再买点儿东西?”
袁淮爸妈去世的时候,他还不太记事,对这一天也没多少伤感的情绪,李静水犯傻,他就乐呵呵地逗他,“怎么,丑媳妇儿见公婆,想拿好吃的堵我爸妈的嘴,免得他俩不乐意,半夜三更给你托梦啊。”
李静水倒不害怕,只是被袁淮话里的意思弄得窘红了脸,再一想到袁伟之前量他手指的举动,心都要从胸口飞出来了——
袁伟这是打算在他爸妈面前承认自己吗?
这比袁伟说再多再好听的情话都更意义重大,这是袁伟真正打心里认可他了,愿意把他带到父母面前去,愿意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李静水恨不得马上拉着袁淮走下楼,去街上,去学校,也去自己爸妈面前,他可以一直一直不撒手,不管别人是笑话他、瞧不起他,还是觉得他配不上袁伟,他都不怕,他想告诉所有人他和袁伟在一起了,是认认真真地彼此相爱,不是他在自作多情。
这份感情在李静水身上,是甜蜜的景仰,更是自卑的重担,长久以来他都在如履薄冰地小心维护着,偶尔夜里惊醒,也要翻个身确认袁伟还在,才能重新睡着。
可现在不是了,袁伟会给他承诺,会把他当成真正的家人,李静水觉得那份沉重而飘摇的爱情,仿佛终于落地生根,让他感到无比踏实。
袁淮本来挺乐意看李静水那副傻样儿,可看着看着,心里却又开始发酸,不就是去给他爸妈上个坟嘛,至于这么美滋滋,又是抹头发又是傻笑的……他烦躁地站起来,“什么时候吃饭?这都快八点了,路那么远,咱们早点出发。”
李静水赶紧应着,“马上就吃,我去叫袁伟。”
他跑进屋,却看见袁伟睡得很沉的样子,脸色苍白,呼吸浅得几乎看不出来,李静水莫名地就有些心慌,伸手轻轻推他的肩膀,叫了一声“袁伟”。
袁伟却没有反应,李静水急了,力气大了一点,袁伟这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静水……”
李静水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害怕,等袁伟一咕噜爬起来,他背后还是冷汗涔涔的。
袁伟正系衬衫扣子,被李静水从背后抱住腰,难得不怕羞地这样粘人,他拍拍李静水的手背,笑道:“这是怎么了?袁淮又欺负你了?”
李静水还没说话,就听见袁淮在客厅里嚷嚷,“我没有!”
李静水只是紧紧抱着袁伟,等袁伟系好了扣子,他才松开人,咬着嘴唇有些担忧地望着袁伟,袁伟神色如常,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甚至在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脸颊就已经恢复了血色,看着很有精神了,他凑过去亲了一下李静水,小声嘱咐说:“饭我不吃了,等会儿要出去取个东西,很快就回来,你先和袁伟收拾着,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我爸妈,好不好?”
他以为李静水会很惊喜很感动,至少也不该拿这样的神情面对他。
李静水拉着袁伟的衣角,讷讷地想说什么,却被袁伟挣开走出了卧室。
他突然感到不安。
袁伟洗漱的时候,袁淮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哥闲聊,明明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很多年之后他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袁伟出门之前,袁淮嬉皮笑脸地站起来说:“哥,我送送你。”
袁伟弹一下袁淮的脑门儿,“好好吃你的早饭吧,老是毛毛躁躁长不大,见了爸妈也不嫌丢人。”
袁淮捂着头装模作样地哀嚎,跑到李静水那儿卖惨,“你看看,看看流血没?”
李静水没听见似的,他扶着门框站在卧室门口,直勾勾地盯着袁伟。
袁伟朝他挥手说:“静水,等我回来。”
他似乎看到袁伟的眼睛里有闪烁的水光,再一晃神,袁伟已经关门出去了。
李静水魂不守舍地被袁淮拉到饭桌上,半拉馒头举了半天,也没咬下去一口,他在惶恐,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袁淮放下粥碗接了电话,“喂?哪位啊?”
……
袁伟出事了。
他急着赶回来,攥着那对刚取的素面银戒,被一辆飞驰的大巴撞了。
交警的声音冰凉又冷静,让家属尽快到医院见最后一面。
李静水当时杵在那里,整个人都懵了,思绪飘飘忽忽地脱离身体,像是在俯视这个冗长无声的默剧……直到袁淮红着眼睛吼着让他滚开,把他推到了地上,他才茫然地跟上去,跑到一半想起来没关门,又回去关了个门,到楼下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破了,鞋也摔丢了一只,他还是没什么知觉,只能一路跟着袁淮往前疯跑。
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
快得他胸口闷疼,嗓子里倒出一股子血味儿,好几次都忘记了还得呼吸。
医院白色的大楼矗立在绵密的春雨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对李静水指指点点,他脚上和胳膊上都是血水,把干净的走廊给弄花了,有人想拉住他,李静水只是拼命挣扎,挣不开就咬,他得跟着袁淮。
他要见袁伟。
他不相信。
说好了要一起去见袁伟的爸妈,袁伟让自己等他回去,袁伟不会骗他的。
袁伟那么好,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死呢?
那个电话肯定是打错了。
第19章 交通事故
李静水满身狼狈地跟着袁淮上了三层,在楼梯上手忙脚乱地磕了好几下,等他看到那一群人在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口簇拥着袁淮,反而望而却步,突然不敢过去了。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会这样?
李静水站在那里,湿衣服贴在身上,明明是春天了,却让他冻得骨头都在涩涩作响,他恍惚间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一群同学围着他在嘲讽推搡,老师指责他不讨人喜欢,好不容易拖着脏兮兮的身体走回家,他却不敢进去,背着大书包站在门口,努力想把衣服搓干净,害怕妈妈冷淡的白眼和爸爸的皮带扫帚……
他浑身都疼,那么无助又孤独地一点点长大,有时候想着算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可他不敢,他连死都没勇气,只能低下头咬着牙,慢慢继续这么暗无天日地熬着。
好不容易,他在绝望中认识了袁伟,遇到了第一个能让他心动、让他渴望靠近、让他觉得生命可以有光的人,袁伟嫌弃他,他也不会贪心,只要能偶尔看一眼袁伟,就觉得特别满足,可这束光最后靠近了他,笼罩着他,给了他数不清的温柔和温暖。
李静水觉得自己活着,大概就是为了这一刻,可能连老天爷也觉得他太一无所有,所以安排他们相爱。
只是现在老天爷反悔了。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配得到什么好,可他宁愿是袁伟亲口说他烦,说不喜欢他了,至少袁伟还能好好活着……这样猝然分离,让他亲眼看着手捧珍宝化为齑粉只留伤口,实在太残忍。
李静水痴痴站在那里,浑然不觉眼泪淌了满脸,脸上深切的悲伤惊痛,让走过来的大夫都不太忍心开口。
“你也是家属?”
李静水回过神,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他最重要的家人快死了。
“那是你弟弟吧,你得劝劝他,再这样喊就只能让安保请他出去了。”大夫说得很慢,像是怕刺激到李静水,“病人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快不行了,颅骨开放性骨折,按道理那么严重的脑组织损伤,人应该是昏迷的,可是他一直撑着,意识还很清醒……脏器和腿部受损也很严重,我们只做了应急处理,等会儿需要你们签个字。”
李静水明明所有的话都听到了,却有些理解不了,只是傻傻地看着对方。
“现在需要和你确认一下,你和另一位家属有没有高血压、心脏病的既往病史?”
“没有……没有……”李静水开口,声音像是在砂纸上拖过一样沙哑。
“那跟我过去吧。”大夫叹口气,苍白地安慰道,“车祸这种意外,谁也没办法提前预知,你们也别太难过了,好好送他走吧。”
袁淮被几个医院安保和交警架着,他又踢又踹的,嘴里还在喊,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阻止他进去,他哥就躺在里面,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李静水一把拉住他,袁淮居然没能挣开,李静水的力气大得惊人,像是要把袁淮的手臂捏碎一样,袁淮怒气冲冲地看向他,骂着滚。
李静水面无表情,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只是倔强得盯着袁淮,就让袁淮骤然安静下来。
李静水一只手按在门把上,颤抖着说:“我们去见袁伟。”
那扇门,就是隔绝真实的最后一道屏障。
袁淮那些伪装出来的凶狠冲动顿时支离破碎,他浑身瘫软,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李静水拉进去的,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正中的一张病床,仪器滴滴作响,消毒水也盖不住满屋子浓郁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