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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袁淮看着那张他跟袁伟的合影,羞愧,赧然,伸手反扣下相框,怕看见他哥的脸。
  不光为喜欢上男人,还为他竟然喜欢得那么早。
  他这算什么?他哥的“情敌”吗?
  口口声声嫌弃他哥搞朋友,结果自己青出于蓝。
  袁淮往后仰倒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手遮着眼,脑子里对李静水的担忧和对自己的迷茫互相较劲儿,又是辗转难眠。
  可到底是忧虑占了上风。
  这家里太空了,也太静了,让他特别特别思念李静水。
  第三天又是周一,袁淮请过假,但卢老师还是打来电话,关心他家里的情况,也想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卢老师不知道袁淮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更不可能猜出袁淮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些心思,他就是单纯不理解,“你一个学生、未成年,上学上课才是正经事,是你这个年纪最应该做的,竞赛不去了,又请假缺课,袁淮你到底想干什么?”
  卢老师是真的惜才,心急如焚,学校里好几年不出的清北苗子,正值高三关键的冲刺期,你不前进就是在后退,要被别人后来居上。
  袁淮沉默听训,因为他没法做保证,他要等着命运最终的裁决,哪怕是最坏的情况,也要等到答案才甘心。
  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
  大不了李静水关个五年十年,大龄无业,那就换他来养着李静水。
  所幸袁淮没有等太久,也可能是老天爷给过他们太多的苦难,这回终于网开一面。
  看守所先联系了吴斐这个代理律师,然后才给袁淮打电话,是那位警队队长亲自打的,通知“家属”去医院领人。
  “你也别太着急,就是有点儿脱水,输液留观,不是大问题……对,不批捕就不需要再取保候审了,既然是施工方为了偷工减料更改设计引起的事故,他的设计图没问题,嫌疑自然解除了……“
  袁淮一边接着电话就出发了,跟做梦一样,人到了医院门口还是恍惚的,吴斐和吴宇还在路上,四个轮子都没跑过他。
  他外套忘了穿,浑身热汗,根本不觉得冷,工作日的下午,医院里熙熙攘攘,鼎沸的人声猛地灌进耳朵,才把袁淮给叫醒了。
  他一路跑到病房,那个叫刘儿的景察在门口等着,看见他就长出口气,“可算到了,我们那儿还一堆事儿等着。”
  袁淮伸头看了一眼病房里头,李静水在最靠窗的床位躺着,瘦了些,挺憔悴,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刘儿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烦了,把释放证明书往袁淮怀里一塞,正要走,又被袁淮扯住了问,“他怎么就脱水了?”
  刘儿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就不想上厕所呗……那地方,就一个大通间,上厕所全都看得见,那屋还有几个小流氓,老朝他吹哨起哄的……”
  他越说声音就越小,“人家没动粗没骂人,里面的管教就没干涉,刚通知他可以走了,可能是那根神经松了吧,人就晕了……我们头儿把医疗费都垫了。”
  意思就是,情义尽到了,家属也别追究了。
  袁淮心里发涩,别人不明白李静水为什么被起哄了就要忍着不上厕所,可他明白,他给刘儿郑重道了谢,也让他带了声谢给队长,疾步走进了病房。
  李静水还睡着,睡得不安稳,梦里也在挣扎咕哝,皱着眉,睫毛颤巍巍的。
  袁淮就站在床边,轻轻握上了他那只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手,李静水呼吸一滞,人跟着瑟缩一下,又像一片缓缓回绿的枯叶,眉头和身体都一起舒展开了。
  吴宇他们很快到了,还在楼下买了水果和牛奶,全拎在吴斐手里。
  吴斐自觉已经英雄无用武之地,怕吴宇给他一脚踹开,一路都在留心观察吴宇的表情。
  袁淮来了人也不知道,自顾自顾握着李静水的手,仿佛眼里心里只装得下这个人,吴宇心下就是一咯噔,扭头招呼吴斐,“你去灌个热水袋。”
  吴斐磨蹭着,不想让吴宇离开自己的视线。
  吴宇啧他一声,转身就要自己去,吴斐哪儿舍得他那条伤腿再折腾,一把拉住他,“我去。”
  其实第一次在李静水家里做客那回,吴宇就品出了袁淮对他的一丝敌意,那会儿还能骗骗自己是多想了,可这两天观察下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旁观者清,袁淮经历这一趟也什么都懂了,现在就剩下李静水一个人当了傻瓜,压根没想过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狼崽子已经长大了,琢磨着要吃人咬人了。
  吴宇知道李静水的性子,也设身处地遭遇了这样难堪的处境……李静水肯定受不了。
  到吴斐拿着热水袋回来,吴宇才拍了拍木头一样的袁淮,“垫这个吧,当心针跑了。”
  袁淮点点头,拿了一件李静水的换洗衣服缠了几圈,试过不算烫手,才放到了李静水胳膊底下,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袁淮似乎费了点劲儿,终于把眼神从李静水脸上挪开了,他呼了口气,“吴宇哥,这次多谢你们了。”
  “其实没帮上什么……也幸好没帮上。”吴宇笑笑,叮嘱袁淮收好桌上随便撇着的释放证明书,“这东西很重要,静水还要拿回单位做解释,可一定收好了。”
  吴斐没事干,就在病房里到处踅摸凳子,好不容易等一个家属走了,他赶紧就拿过来要让吴宇坐。
  吴宇瞥了一眼,“你自己坐吧,我跟袁淮出去说几句。”
  吴斐立刻急了,他也不说话,眯眼盯着吴宇,有点儿略带威胁的意味。
  吴宇嘴角就扯出一个冷笑,对嘛,这才是他熟悉的吴斐。
  他把兜里的钥匙、钱包、手机、证件一股脑儿全掏出来,“不然我把衣服也脱了?”
  吴斐老实坐在了椅子上。
  病房外头就有排椅,可吴宇脚步不停,带着袁淮一路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没什么人。
  吴宇开门见山,“那天晚上在服务区,你就在旁边吧?”
  袁淮惊异地看向吴宇,眼神晃动,好半天才偏开脸,盯着窗户外头黑秃的树枝,“……我不会说出去的,也不会告诉李静水。”
  “觉得恶心吗?”吴宇问得毫无波澜,好像这事儿跟他没一丁点关系似的。
  袁淮忍不住看过去,吴宇原本生的浓眉大眼,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人也挺结实,整个人透出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朝气,可这次见到的吴宇,白了,瘦了,也不再那么大剌剌地憨笑了,仿佛丢了灵魂,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吴宇没有等他回答,又说,“同性恋没有什么,但是我和吴斐这样,挺恶心人的。其实我俩也没有血缘关系,但名义上讲,他就是我弟弟。”
  袁淮的心让扎了一下,他嗓子发干,想解释,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狠狠咽了口唾沫,咽下去的却像是刀片,要把他从嗓子给剖成两半。
  “袁淮,”吴宇最后看了他一眼,“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李静水,别把事情做绝了。”
  再多的话,吴宇没有说,但袁淮全明白了,明白吴宇看透了他龌龊的念头,也明白如果把事情做绝,伤得最深的一定是李静水。
  李静水习惯了自责,遇上什么事都会咬牙一个人受着,到时候肯定也会这样,觉得全是自己的错,把一切责任揽在身上,舍不得怪袁淮一句。
  可李静水有什么错?
  就算为了袁伟,这么多年,早也还清了,他还要绊住李静水一辈子吗?
  难道继续用亏欠袁伟、亏欠他的混账话继续折磨李静水,逼着人妥协、就范,接受他吗?
  只有让李静水离开这个临时拼凑的所谓的“家”,李静水才能真正放下一切,让他自己的时间再度往前走。
  李静水已经停留了太久。
  但想到这里,袁淮就开始难受,胃疼,空落落地抽着疼,一直抽到后脑勺,让他没办法再去思考。
  吴宇早就走了,袁淮一个人站在那儿,手指紧紧抠着窗户上的铝合金边框,蜷着身体,用力喘着,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到傍晚那会儿,李静水醒了。
  他睁眼时还在恍惚,看/守所逼仄的墙裙变成了医院雪亮的天花板,耳畔是家属们照顾病人吃饭的嘈杂动静,消毒水味儿搀着各种饭菜香气,像是骤然回到了人间。
  他真的让放出来了……
  李静水着急坐起来,却被一只手轻轻摁下去,“躺着,大夫说醒来还得测一次血压。”
  李静水扭头看见袁淮,眼泪就顺着太阳穴一直滑到耳朵里,让袁淮扯着被子角粗鲁地抹了一下,说话还带着气,“好不容易补回来一点水,你又往外倒腾……大夫说再严重有可能会急性肾损伤。”
  “袁淮……”李静水喊人的时候嗓子还是哑的,旱久了声音劈叉,有点儿像唐老鸭,本来这么悲伤感动的时候,袁淮没憋住,带头给笑了。
  他瞧着也没比李静水好多少,胡子拉碴的,黑眼圈快挂到下巴去,虽然努力压抑,眼底也有一层亮晶晶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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