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放养中的贺长荣不觉得有什么,他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安静地揣摩角色。这个角色与他以往演的配角都不一样——这是真实有原型的,而且年纪相仿。
  当年狗仔报盛行,贺长荣到旧报刊店搜集了很多关于秦诗远的内容。旧报刊店还悄悄出售各种名人秘史小册子,贺长荣自然成了《风流秦四》的读者。
  以前还有专门录制电视节目的录像带出租店,贺长荣时不时去逛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报导秦诗远的娱乐节目全找齐。
  在他的小房子里,他一边研读剧本,一边模仿着手边的秦诗远。
  秦诗远抓周时就抓到了一块古时流传下来的名玉,幼童时期聪慧过人,钢琴绘画样样都比别人学得快,体育天赋也好——可惜到十五六岁时就开始叛逆、放纵,有学不好好上,整天只晓得吃喝玩乐,行事嚣张跋扈。
  有些人浪荡是会让人讨厌的,但有些人浪荡反而让人觉得这是他的天职,非但不讨厌,还认为他魅力无穷。大抵秦诗远就是后者。他犯了天条也不妨碍他在家里得宠,在外面呼风唤雨。
  贺长荣盯着电视机里会动的秦诗远,一看就是一整天。
  演完《豪门》,他爆火了。制片人笑着拍他的肩膀,说会给他的角色单独开戏,让他继续好好演,大好前途等着他。
  娱乐圈里一天一颗新星,贺长荣对自己“红了”是没有执念的。除了因为见过不少之前爆火之后糊了跟他一块儿抢配角的演员外,他入行更多是被生活推着走。比起钱,他更喜欢用角色的身份活着。
  要与秦诗远见面这件事,他确实没想到。这是超出他人生期待的一大刺激。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想着,往后还要演他,去见见他,亲身学习一下也好。
  如果你以为那一个多月是风花雪月,那就错了。
  贺长荣现在回想,可能秦诗远也是好奇,何许人等居然敢扮演他。见了之后,估计很失望。当时的贺长荣已习惯了在流言满天飞的娱乐圈里沉默寡言,待人接物也不灵光,更没有什么上天下地的惊人才华以供欣赏。
  一切在兴趣阈值很高的秦诗远那里,都显得那么苍白无聊。
  秦诗远挑衅问他,“你喜欢演别人,是不是因为演不好自己?”
  欠债经纪人经常说贺长荣钝感力足。当贺长荣往后无数次控制不了回想秦诗远那句问话,并且每每伴随心里难受时,他终于知道,他这是受伤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年本城所有的电影颁奖提名名单上,都没有贺长荣。接着,长达一年半的时间,他没有戏拍。欠债经纪人跑路,还让他无缘无故背上五百万的债务。
  他走在街上,旧报刊店的老板认出他,“年轻人,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光顾一下啊?”
  贺长荣摇摇头。没有必要了。秦诗远已经出国。
  天无绝人之路,玉姐欣赏他,把他介绍进老董刚成立不久的影视公司,由玉姐带他。那五百万债务,公司出钱请律师打官司。
  玉姐牵线,让贺长荣接拍了一部只能在国外上映的文艺片,《烈夏》。
  《烈夏》讲述一名十八岁少年爱上邻居四十岁的人妻的故事,禁忌之恋没有出路,少年刺杀人妻,接着自杀。两人的尸体就在家附近的一片林子里找到,那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二十二岁的贺长荣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十八岁的皮囊,但他莫名地一次就读懂了晦涩的台词——离开她,是不快乐,靠近她,更加不快乐。见不着她时,深深寂寞,见得着她时,更加寂寞。
  电影在盛夏时一处景色优美的乡下村庄开拍。贺长荣穿着短袖衬衫,飞奔跑过一片林子。他用自己飞快的脚步感受着“小烈”这个角色年轻的莽撞和青春的欢快。
  但“小烈”见到“明夏”时,却是无措的。他偷偷观察着明夏的一举一动,好奇地,笨拙地。
  这部戏的高潮,是小烈刺杀明夏的一幕。
  水果刀刺入,贺长荣眼前却出现了秦诗远的脸。
  他吓一跳,赶紧松开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他惊魂未定,踉跄往后退去。定睛一看,分明是和他搭戏一个月的女主角的脸。
  “卡!”
  这场戏一条即过。全场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
  “你小子就是戏好啊!”导演激动地过来抱住他。
  贺长荣回神,勉强地笑了笑。
  回忆结束。贺长荣下床,走到窗边。
  现在回头看,那个时候,就是他的觉醒时刻吧。他有了“自我”的萌芽,开始汲取角色的养分,成长自己。
  第4章
  为什么那个时候眼前会浮现秦诗远的脸呢?
  贺长荣站在窗边,抬头。恰好一轮圆月高悬于夜空中。稀薄的云层像是给她蒙了一层轻纱,圆月边缘不甚清晰,模糊不明的,更增添了朦胧感。
  月地距离最近时,大概也有三十五万六千公里。
  由于没睡好,贺长荣第二天一早在艾登家的健身房里做些恢复精神的训练。
  演员会面临各种身体状况,他的健身教练给他制定了多套计划,随时备用。贺长荣是个好学生,听话而且执行力强。
  当他运动完、洗完澡准备享用女佣做好的早餐时,艾登一阵风地从房里跑到他跟前,“好家伙,我刚起床打开手机,就收到了这——么——多信息!”他把屏幕怼到贺长荣面前,“上面全是问我你怎么还不加他们好友的!”
  艾登兴奋地在旁边椅子坐下,反应比贺长荣更像当事人,“哼哼,吊一吊这群大老爷们的胃口,咱们影帝可不是那么轻易回应的!”说着,他翘起二郎腿,手指在手机上飞快舞动。
  贺长荣见状,笑了,接过女佣送来的咖啡,放在艾登面前。“你的咖啡。洗漱了吗?”
  “待会。”艾登复制粘贴信息回复完最后一个人,才转眼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加好友?”
  贺长荣已经不记得所有宴会上递名片的人了。但如果他对谈恋爱这回事不排斥,总得给一个开始。他挑眉,“吃完早餐?”
  艾登体贴,“没事,迟点加也没问题,主动权在你手上。”他提议道,“今天跟我出去吹吹海风怎么样?”
  风和日丽,正是出游好天气。
  游艇码头上,艾登领着贺长荣,身后跟着三名佣人加两名厨师,颇有架势地往他家的飞桥游艇走去。
  贺长荣笑道,“现在才有你是大少爷的真实感。”
  “哎,我平时接地气嘛,不过该享受的时候也得讲究派头,不然当有钱人有什么乐趣?”
  艾登难得招摇一次,就引来了同在码头上的某些人的关注。
  他俩刚登船、正准备让佣人开一支香槟来享受时,不速之客到访。
  “艾登先生、贺先生好!”来人是一名年轻男子,身穿游艇制服,语气恭敬,“打扰两位了。”
  艾登打量对方一番,“请问你是?”
  “我是秦诗远先生船上的工作人员,秦先生得知两位今天也在码头这边,让我来请两位到他的船上坐一坐,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
  闻言,艾登与贺长荣四目对视,艾登拍板,“好!”
  码头是同一个码头,但游艇种类大相径庭。阿兹慕的grand trideck船长38米,有三层甲板,碳纤维材料,d2p设计,结合了排水型游艇的舒适性和滑行型游艇的性能。这艘玻璃钢游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墨镜都挡不住其耀眼程度。
  艾登站在秦诗远的船前,作势伸手挡在眼前,感慨一句,“万恶的资本家。”
  贺长荣笑了,拍拍他的肩膀,算是抚慰对比之下心生小巫见大巫之感的好友。
  “两位这边请。”年轻男子带他们上到船的第二层后不再往前,而是让路指引两人往错层的露台去。
  “人来了!”露台走出一道人影,身形高大,笑容满面。“贺影帝、aiden,好久不见!”
  此人贺长荣认得,老钱宋家的宋隐年,跨国娱乐公司的老总,几年前入股了老董和玉姐的公司,算是他和艾登的半个老板。
  宋隐年的名字诗情画意,但他本人在国外出生长大,作风爽快,丝毫没有含蓄内敛的味道。
  “frank!”艾登立马上前抱了抱老板爸爸,“你不是在戛纳出差吗?”
  “哈哈哈,年年都去那儿,没意思了,倒是听说贺影帝来了,我肯定得飞回来招待贵客!”这话说得让听者舒服,贺长荣打招呼,“宋先生,您好。”
  宋隐年拉过贺长荣伸出的手,“哎呀,别这么客气!来来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错层露台是这艘船的创新设计,身居其中,你能看见四周,但四周看不见你。宋隐年带他们转过一个拐角,露台上的男男女女便都引入眼帘——六个人,人人一身浅色衣服,表情轻松,或坐着或站着,看见贺长荣后都笑着围过来打招呼。
  宋隐年一一给他们介绍。老钱四大家族中的宋唐赵都在,宋隐年问,“秦诗远怎么还没回来呀?他不回来我就做主开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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