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深夜坐飞机回来带他去只有他们二人的天文馆,或是为他准备这场繁艳璀璨的盛大烟花,甚至耗费时间陪他练冲浪,对秦诗远来说,都是谈恋爱的标配付出。
  他极力为他营造浪漫,却又冷眼看他深切投入。
  若问他有没有真心,或许有,但是没给贺长荣。
  贺长荣轻轻低头。脚下栈桥的木板历经风吹雨打,纹理粗粝。被碾压的心,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自证与争辩在此时都没有意义,因为秦诗远已经下了定论。
  贺长荣缓缓抬头,看向秦诗远,语气也很温和,“看到你现在这么成功,我为你感到高兴。毕竟,当年我们会有那一个多月的交集,无非是我无意识看穿了你的痛点。”
  “……”秦诗远没有说话,眸色稍稍一暗。
  贺长荣走近秦诗远,“你知道我是怎么觉察的吗?”
  “如果你十几年来,不停地思念一个人,每演一部戏,就把那一点点成长代入,反复咀嚼那一个多月的细节——那你总是可以发现蛛丝马迹的。”
  秦诗远眉骨凌冽,眼角那点笑意似有若无,“你在说什么?”
  “如果我是你的兄弟姐妹,或者你的长辈,一定会为现在打拼出成绩的你感到更加骄傲。”
  贺长荣拉起秦诗远的手,“可惜,我不是他们。你同意和我恋爱,表面上那么热络,背地里又那么冷酷,现在却指责我过于投入,没有自我,又不像真的,我是不是该说你——”
  他凑到秦诗远耳边,“虚伪?”
  既然答应演对手戏,就应该全情投入,这样半生不熟,除了不厚道、不专业外,不就是虚伪?
  “你不想谈,当时就该逃跑。”贺长荣放开秦诗远的手。
  “我有的是胆量,是你选择当逃兵,还要把自己置身事外。”
  贺长荣终于看到对方那波澜不惊的面具上有了裂纹。
  “我同意分手。最后,麻烦为我准备一辆离开的车。”
  劳斯莱斯驶离私人码头。
  海风从打开的车窗中灌入。
  不久前,这片海面上还喧闹绚烂,现在,漆黑一片。
  直至,贺长荣看见远方天空挂着轮廓模糊的月。
  他的眼睛刺痛起来。
  这十多年,秦诗远是他的月亮。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为什么爱他,也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些年来自己怎么思念他。
  他们的恋情,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很仓促。
  他想和他谈一场盛大的,轰烈的,浸透爱与欲望的恋情。
  只是,他以为还在开头,他们却已经到了结尾。
  贺长荣无声抿紧嘴唇,他闭上眼。
  赤霞珠留在嘴里的酸甜,悉数变为咸苦的泪水。
  秦诗远还留在码头上。
  工作人员依指示为他送上一瓶开好的红酒。
  他取过,仰头喝了几口,而后猛一挥手,好端端一瓶酒碎裂在栈桥木板上。
  他在生气?不不,贺长荣没有这个价值。
  他只是不甘心,居然没看出贺长荣的伪装。
  要对付他吗?
  不,生气与对付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在意。他应该彻底无视他,不在乎他说的每一句话。
  谅他贺长荣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第15章
  贺长荣在艾登家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打算缓和情绪再进去。
  他进门时,艾登正在客厅对着手提加班。原本他可以在书房工作,但贺长荣在得知秦诗远私下调查他后还应约出门,艾登不免担心,想等他回来。
  艾登闻声回头,起身快步走向门口,“亲爱的,你回……”他已经看见贺长荣发红的眼眶。
  贺长荣本想微笑,接话“我回来了”,但他一张嘴,胸腔钝痛,仿佛被人重击一拳,有一段空白时间,现在痛感悉数甚至变本加厉袭击他,让他眼泪比话音来得更快。
  艾登反应过来,抱紧贺长荣,“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贺长荣从浴室出来,艾登手捧热牛奶等他,“来,喝了好入眠。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是新的。”
  “谢谢。”贺长荣接过。
  艾登像个老妈子一样,盯着他把牛奶喝完,还给他盖被子。他一边掖好被角,一边对贺长荣说,“我手头的工作已经完成,明天有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贺长荣感激地笑了笑,“好。”
  最后,艾登给他关灯,带上门。
  贺长荣闭上眼。
  脑海浮现出当年拍《烈夏》的情景。(第三章 )
  高潮的刺杀戏中,贺长荣看见了秦诗远的脸,吓得他大惊失色。
  他向来是后知后觉的类型,那一刻也终于明白,他将自己与秦诗远,代入了戏里的角色。
  当他以“小烈”的脚步飞奔在树林时,他也在以“贺长荣”的身份感受他内心的悸动。当他看见“明夏”时,他会像看见秦诗远一样,除了沉默与窥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
  当他读到“离开她,是不快乐,靠近她,更加不快乐。见不着她时,深深寂寞,见得着她时,更加寂寞。”这样抽象的内心描写时,他竟感同身受——他与秦诗远,就像戏里的烈夏,差距太远。不仅仅是身份上。小烈单向暗恋,而明夏更多是为排遣无聊而偶尔挑逗未经人事的少年,以看他的反应为乐。他们之间的温度差,足以决定这是一个悲剧。多见一眼,多相处一秒,悲剧来得更近。
  戏里的小烈对明夏那隐约的暧昧似懂非懂,他困于情中,失去方向,只撒腿狂跑,最终跑上一条不归路。
  以死亡为终点,好歹也是一个终点。而现实中的贺长荣,却不知道自己狂跑的终点在哪里。
  秦诗远犹如天边的月亮。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想跑向他,他渴望成长,如果“成名”是成长的衡量标准,那他渴望成名。
  云来寺在当地华人中相当有名,香火鼎盛。
  赵祁安不信教,但华人骨子里总带点传统的求神问佛心理,本城的长辈时常给他打越洋电话,让他多去祈福,消灾抵难。
  这天,他拜完佛祖和观音捐完香火钱后,出门左转,走到附近的一家私房素菜馆。
  素菜馆外观质朴,但并非人人都能进去。这是老钱们常去的一个聚会场所,里面的字画动不动就是真迹,全由大藏家唐家捐出。
  迎宾员为赵祁安推开包厢的门,宋隐年和唐朝泓已经就座。
  “好了,人齐了,可以上菜了。”赵祁安吩咐道。
  “嗯?”唐朝泓疑惑,“chris呢?”
  包厢只剩他们三人,赵祁安入座,倒了一杯明前龙井,简洁道,“没叫他。”
  宋隐年闻到八卦味道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在他面前说?”
  “也不算。秦家要是在马会换届中成功,家族内部人员调动肯定是有的,本城那边似乎有意让他回去,在家族企业里担职,最近都在劝他,他估计在忙,今天的小聚就没叫他。”
  菜馆行动利索,很快就为他们端上第一道菜,翡翠白玉卷。
  晶莹剔透的白玉卷由嫩滑的白萝卜片精心切制而成,片片薄如蝉翼,泛着莹白光泽。卷心用新鲜的菠菜叶包裹,绿色如翡翠,浓淡相间,与白玉般的外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个卷子被卷成大小一致的筒状,整齐排列在洁白的瓷盘上,宛若一排玉雕。
  赵祁安吃了一口,再抛出真正的八卦,“还有,他和贺长荣分手了。frank那块古董翡翠归我了,特地请你们来庆祝一下。”他笑眯眯地转向愣住的宋隐年,下巴点点这道菜,“这能吃的翡翠,算是弥补你的损失了。”
  “好啊你,在这里等着我。”宋隐年气笑,放下筷子,“他俩还真的在换届前分手了?”
  “应该是的。”
  “……”唐朝泓喝一口菜馆送上的松露菌菇汤,“详细经过知道吗?”
  “我又不在现场。”赵祁安靠上椅背,等服务员摆好新菜荷塘月色后,才接着说,“chris派人调查了对方,可能结果不大好吧,就摊牌了。”
  宋隐年夹起带奶香的菱角,送进嘴里。“他们和平分手?”
  赵祁安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哪怕不和平分手,贺影帝又能拿chris怎么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戏码没有用。”
  “啧,”宋隐年恨道,“秦四真渣。”害他没了古董翡翠。“我好歹算是贺长荣半个老板,要是他这棵长青摇钱树出了问题,我肯定不放过秦诗远。”
  唐朝泓没有发表意见。
  “我倒觉得,不能全怪chris。”赵祁安说,“只能说他们谈恋爱的时机不对——提出恋爱的时机不对,过程的时机也不对。而且,现在谁谈恋爱不留一手的。chris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凭什么他得觉得贺长荣特别到让他不设防?”
  想和他们谈恋爱的人很多,有些是真心的,有些是有目的的,有些是真心与目的混杂的。因为情况多而乱,所以他们也逐渐发展出来自己的一套鉴别方法。而秦诗远那一套,无疑有着极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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