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养成记 第38节
中秋节一过,距离府学考试的日子就不远了。八月二十四这日宜出行,贺文嘉一早来告别,渔娘塞给他一支好笔,祝他考试顺利。
“你不送我?”
渔娘看了眼外头的大太阳,十分勉强道:“送吧。”
日头可毒着呢,一大早就这么晒,走路是不可能走路,渔娘坐马车去码头送贺文嘉,王苍已经在码头那棵大榕树下等着了。
渔娘笑着跟王苍道:“也祝你旗开得胜,拔得头筹!”
贺文嘉不满:“怎么你祝他就是拔得头筹这样的吉利话,到我就是考试顺利了?”
王苍笑着拍拍他肩膀:“都一样,通过就行。”
“那可不行,不一样。”贺文嘉可计较了。
渔娘嫌热,不想与贺文嘉吵嘴,连忙说:“祝你们考得一二名,把其他人都压在脚下,行不行?”
“什么叫一二名,谁第一?谁第二?”
王苍连忙说:“你第一,我第二。”
贺文嘉得意轻哼:“算了吧,你都这么大方了,还是你当第一,我当第二。”
渔娘翻了个白眼,叫车夫赶车:“我走了!”
“回吧,等我们大胜归来!”贺文嘉勤学苦读这些时日,他就不相信自己考不上。
贺文嘉自信满满,王苍自然也信心十足。
他们的路还很长,如今,不过府学而已!
第33章 考试就要放机灵点
王苍和贺文嘉去府学读书的事去岁就定好了的,王家、贺家都早做了准备,提前在叙州府府学后门外高价买了一座一进小院。
院子里头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偏房,一个读书人带着三五个仆从足够住了。
王家和贺家买的院子共用一堵墙,王苍在墙这边喊一声,墙那头贺文嘉听得清清楚楚。
八月二十七,今天正是府学考试的正日子,王苍亲手提着书篮在贺家门口等着,不过片刻贺文嘉就出来了。
贺文嘉快步出来时手里还拿着两个肉包子,递给了个给王苍,王苍摇摇头:“我用过早食了。”
贺文嘉只吃了一个肉包子,另外一个肉包子给贺升,叫贺升把书篮给他。
贺文嘉也自己提着书篮,跟王苍并肩走去府学。
今日府学正门和后门都开门,贺文嘉边走边说:“说是辰时开考,这会儿离开考还有半个时辰,你也太急了些,叫我说,再等两刻钟出门去府学刚刚好。你瞧,这会儿门口都没有几个人。”
王苍笑道:“早到有早到的好处。”
贺文嘉也不说抱怨的话了:“哎,赶紧考吧,考完了也就了了。”
为了准备考试,他们两人提前了三日到叙州府,到了小院后连门都未出,一直在家闭门读书。
“等今日考完了试,明日咱们去茶马街逛逛,听我爹说,这个季节正是往草原上去的好时候,南来北往做茶马贸易的商人络绎不绝。”贺文嘉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日光,日光刺眼,又伸手遮了下。
“不着急,待考完试再计划也来得及。”
见王苍不接话,贺文嘉也觉得没意思,叹了声,一脚跨进府学的大门。
守门的老头淡淡瞥了眼两人提着的书篮,又扭过头去。
叙州府的府学修在一处小山坡上,经营数百年,府学里古柏森森,清幽至极,行走其间,凉风带走额头几许汗意,在酷暑的八月末,颇有几分爽快之意。
舒坦!
“夏天在府学读书挺好的哈。”
“嗯。”
贺文嘉舒展身子,没提书篮的那条胳膊甩了甩,哈哈,腋下生风之感,爽哉爽哉!
王苍和贺文嘉两人从后门进的府学,后门的学子不多,但等他们走到今日考试的笃学门内时,站在笃学门处往山坡下看去,学子们排队进门,一眼看过去数不到头。
贺文嘉:“啧,我还以为今年没多少人考府学,看来是我想差了。”
这时,一个身穿碧色细棉长袍的学子笑着搭话:“剑南道各州府内,除了益州府之外,徐州府府学是办得最好的,每年八月底叙州府府学开考,府学正门外的客栈一房难求,考试当日大门口,哪次都是大排长龙,就没有人少的时候。”
贺文嘉扭头拱手笑道:“以前只听说过,没见过,兄台如此有经验,可是以前见过?”
“哈哈哈,我去年来考过一回,没考上,今年又来,自然是见过的。”
哦,原来如此。
这位学子自我介绍:“黄有功,字季君,徐州府治下富顺县人,见过两位兄台。”
“王苍,见过季君兄。”
贺文嘉也同样拱手道:“贺文嘉,我还没有字。”
黄有功大笑,十分自来熟地拍拍贺文嘉肩膀:“我看你年岁还小,还没到取字的时候吧。”
“季君兄已经及冠了吗?”
“今年刚及冠。”说着黄有功又叹气:“已经及冠了,我也只是个秀才,比不得两位年纪轻轻就能来考府学,两位可是已经中举了?”
王苍和贺文嘉对视一眼,贺文嘉轻咳一声:“我们去岁才中的秀才,还未参加过乡试。”
黄有功又笑道:“秀才也没什么,我岳父说府学的先生厉害,只要考中府学,假以时日一定能考中举人,我与两位兄弟共勉。”
“黄兄说的对,希望我们都能得中。”
三人交谈的工夫,山坡下的学子陆陆续续上山来,三人都进笃学堂内选了个位置坐好等先生发卷。
贺文嘉把笔墨摆好,闲得没事儿干,左看看右看看,居然看到两个熟人,一个是韩贤,一个是许耕,都是在保宁府府学见过的人。
特别是许耕,他说过等回叙州府后要去南溪县参观梅家的书楼,到现在都还没去过。
许耕也看到贺文嘉了,两人对视一眼,许耕挪开眼睛,轻咳一声,示意他收敛些。
贺文嘉默默低头,切,装什么装,他早就知道许家的底细了。
过了会儿,贺文嘉再扭头看,笃学堂内已经坐满了,好多人呐!
按照往年府学的规矩,每年招收学子最多不超过五十人,今年报考人数超过一千人,录取率跟乡试考举人不相上下。
考府学比乡试好的地方在于学子之间水平差距较大,举人和秀才在同一考场考同一张试卷,举人的优势当然更大。
叙州府府学有着剑南道寒门最好府学的名声,主要是因为府学招生考试就很难,经史子集只是基础,重点考核的是学子写策论的本事。
举人和秀才相比,这个优势,就体现在策论上。
许多秀才只熟读四书五经,勉强做得文章,若是叫他们写一篇言之有物的策论出来,属实难为他们。所以,府学考试注定了大量秀才会考不上。
可那又怎么样呢?
小县城的秀才跟州府的秀才不一样,小地方县学的先生跟府学的先生教学水平更是天壤之别,小地方出身的秀才若不来府学搏一搏,这辈子都没有希望考中举人。
王苍和贺文嘉都是秀才,他们俩跟在场的普通秀才不一样,他们这两年跟着先生细读四书五经,学《周史》,还有年初疏浚河道之事,他们两人写的策论多到用斗装,用车拉,两人写的都麻木了。
面对府学的考卷,两道策论,一道论述今春疏浚河道与农桑之事,一道问’穆如清风’。
第一道题估计大部分学子都猜过可能会考,贺文嘉提笔就是写,但凡有一丝犹豫都对不起他在江边吹的那些冷风,写的那些策论。
第二道题,’穆如清风’出自《诗经·大雅·烝民》,原句是吉甫作诵,穆如清风。
此句主要是对仲山甫的美德和他辅佐宣王政绩的赞扬。
提笔时,贺文嘉愣了一下,这道题究竟是在考问君王与贤臣,还是皇权与世家?
仲山甫是深得君王信重的有德贤臣,也是有封地的樊侯,诗里周天子命他做诸侯典范,奉献忠诚。
这时候,贺文嘉怕他想多了,又怕他想得不够多,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犹疑。
贺文嘉一咬牙,罢了,问什么就答什么吧。
纵使全天下人都知道皇上打压世家,先生会教,策论会考,但既然题眼是’穆如清风’,那就写’穆如清风’。
最多最多,在结尾时赞美贤臣的美德功勋时,暗指几句:有大德之人,该心怀天下。族或不可传万代,但德行和功勋可传万世。
贺文嘉为人性格爱憎分明,文风却十分圆融,这一点是跟渔娘学来的。按渔娘的说法,考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得高分,而不是展示你的性情。
渔娘曾私下偷偷跟贺文嘉蛐蛐先生,先生当年殿试时若是肯以考试为先,也不会得罪了皇帝,还差点人头落地。
贺文嘉下笔如有神,还能分心想别的。文人讲风骨没错,不过对他来说,考功名罢了,用不着把自己摊开给人看,还赌上自己的前程。
贺文嘉能如此想,比他更通人情世故的王苍想的就跟明白了。
有孙浔这位前朝末年第一狂生当例子摆着,他教出来的两个弟子都不想走他的老路。
‘穆如清风’四个字,试出了学子的才学,也试出了学子的内心所想,试卷批阅后,田知府在府学内看到排名前十学子们的卷子,看完后内心十分感慨:挺好,年轻一辈的寒门学子都挺机灵。
排名前十的学子只有一位官宦子弟,其他九位都出身寒微,田知府满意地点点头:“以前听人说,剑南道叙州府学招生最是公正,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田知府说的官宦子弟是排名第九的那位汪直,他父亲是叙州府治下高县县令,去年腊月刚跟南溪罗县令的侄女刘舒娘成婚。
石学正笑道:“除了这位汪直,还有两位学子知府也可瞧瞧。”
“哦,哪两位?”
“头名王苍,第五名贺文嘉,这两位算是世家子。这两人的基础扎实,策论写的极好,特别是王苍,不论出身,府学内所有先生都认为他该排头名。”
石显说话时,田知府把王苍和贺文嘉的试卷找出来,看完试卷后,田知府就笑了:“这两家我知道,前朝也只是末流世家,如今前朝世家谱在当今没用了,王贺两家也不认自己是世家,当然要以寒门论。”
“知府大人说的是。”
“石显,朝廷缺人呐,皇上指望你们多培养些有用之人,以后还需多上心些。”
“是。”
石显亲自送田知府出门,等田知府走远了,几个先生跟出来,石显转身道:“各位,刚才田知府的话你们也听到了,都该心里有数了吧。”
韩贤感叹:“世家越来越强势,寒门缺人呐。”
许耕笑道:“田知府的先生是当朝首辅,田知府对咱们府学如此关心,这是咱们府学寒门学子的机会,高兴都来不及,又有何可叹?”
石学正大笑:“许先生这话在理。”
按照府学的划分,每年秋天新入学的学子,前三名可进甲班,第四至第十名进乙班,剩下的就不重要了,按照成绩分进其他班级。
先生们已经把录取的红榜填好了,府学外一千多参考的学子心里忐忑不安,心里觉得自己答得不错,应该能行,又觉得这么多人参考自己估计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