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养成记 第47节
“虽然都姓梅,到底有个远近亲疏,三叔祖家,您家,跟我们家都是一家人,梅家的家业分到我们三家手里,也比落在旁支手里好。您说是不是?”
林氏陷入了沉思。
苗氏在这边跟林氏渔娘诉苦,梅长湖和梅羡谨叔侄二人也在说家里的事。
还是那句话,梅家表面风光,内里却也不太平,希望二房三房都能搬去淮安,一大家子团结起来共谋前程。
梅羡谨和苗氏夫妻俩说的都是实话,梅长湖和林氏两人听了心头有些难受,渔娘一看,这可不行。
渔娘累归累,一下午都没回自己院子休息,愣是等到晚上用晚食后,渔娘拉着爹娘说话,还把二郎叫来坐着。
“爹,娘,你们不会真动了回淮安的心思吧。”
梅长湖直接道:“你别胡说,我可没有说要回淮安的话。”
“一点都没有这个想法?”
“没有!”
渔娘稍微松了口气:“没有就好,我害怕你们俩被堂哥堂嫂说动了。”
梅长湖听侄子梅羡谨说族里如何难时,心里确实难受,不过他这个人有一点好,那就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堂哥那般八面玲珑的人都没能把事情摆平,他去了有什么用?他有儿女夫人要顾着,不能因一时冲动就带着家小回淮安。
再说了,这些年在南溪县过惯了清静日子,叫他回去跟人斗心眼,这种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
“娘,您不会被说动了吧。”
林氏轻哼:“族里哪至于此。你堂嫂来家里两日了,之前一句话没说,今儿你的及笄礼后跟咱们大倒苦水,我看呐,她就是想说动咱们把渔娘嫁到江南大户人家去。”
苗氏提了好几次苏家大娘子和陈家,说句难听的,不就是羡慕人家靠嫁闺女就攀上关系了么。
呵,他们羡慕,嫁自己姑娘去,别想打她家主意。
“他们倒是想嫁,苗氏生的女儿不到十岁,想嫁再等七八年吧。”
渔娘看出堂嫂有这个意思,不过看到的不仅是这个,她觉得主支那边太想当然了,大世家的关系不是那么好攀的。
“晋朝建立时封了四公六侯,陈家虽是开国功臣,但只封了个侯爵,就算当上吏部尚书,入了内阁,也没当上首辅。
为何会如此?终究是因为陈家地位尴尬。
陈家作为世家谱上,前十的世家中唯一没被抄家灭族的存在,如今已是世家领头羊。
没瞧见吗,家里出了个贵妃的郑家,无论实权还是名望,都比不上陈家。
是,皇帝如今确实不能把世家赶尽杀绝,又因为陈家与国有功把陈家留下了,但谁知道以后皇帝会不会拿世家开刀?
”爹,娘,你们还记不记得田知府为何下放到叙州府?”
“因清算丈量山东田亩之事。”梅长湖记得十分清楚。
“爹,皇帝一心想掌握天下田亩税收,世家隐匿了大量田亩自然不肯,如今还剩下江苏、安徽、浙江、江西、福建这些地方还未清算,陈家作为世家领头羊从中作梗,他们会有好下场?”
渔娘觉得,梅家若是想抱大腿,选个朝中高官送钱,都比牵连上陈家来得好。
“主支还想把梅家姑娘嫁去大家族,呵,这是生怕梅家头顶上世家的灯不够亮,怕皇帝挥刀的时候看不见咱们吗?”
梅长湖瞪女儿一眼:“你堂叔没那么蠢。”
“堂叔能做那么大的生意肯定不蠢,他只是太贪了。”
看着别家仗着姻亲关系挣大钱,梅家却要对人低头唯唯诺诺,族里还有人闹着分产,堂叔迫不及待想拿家中女儿攀关系也能理解。
但是,渔娘不能接受。堂叔作为一家族长,属实目光短浅了些。
听闺女这般说,梅长湖也想明白了,他叹声道:“你堂叔心不坏,要不当年分宗时,也不会给咱们二房、三房各分了两成的家财。他那个人,有时候就是心气儿有些高,受不得委屈。”
渔娘微微一笑:“我知道,所以呀,刚才堂嫂说那些话时,我一句驳她的话都没说。”
林氏沉默了半晌,才道:“明年必须回淮安一趟,跟主支那边把话说明白,别为了眼前这点钱财,把梅家折腾没了。”
渔娘扭头跟不说话的二郎说:“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要想避开这些辛酸苦楚,不去攀附人家,最好的办法就是咱们自己立起来。咱们家若是能出个三品高官,还怕人欺负咱们?”
二郎乖乖点头,他听懂爹娘和姐姐的意思了,他以后要努力读书,考状元,做大官。
梅长湖最知道读书的辛苦,他把儿子抱到怀里,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读书要认真,也不可逼迫自己太过。”
“二郎知道了。”
林氏站起身,叫闺女回去休息。
“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反叫你为家里操碎了心。你快回院子休息吧,主支那边的事,我和你爹知道该如何办。”
“行嘞!”
他们一家人心贴着心,渔娘知道爹娘的性子,也就不多言了,迫不及待回自己屋里休息。
洗漱完,换了身衣裳躺在矮榻上歇息,屋里被火盆烘得暖融融的,渔娘舒坦地呼出一口气。
躺舒服了,渔娘盘腿坐了起来:“阿青,把贺文嘉送我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阿青捧来五六个礼盒,是淼娘、芸娘、王苍他们送她的贺礼。
“夫人说这些都是送给您的小玩意儿,您自己收着,就不入家里的册子了。”
渔娘打开一个盒子,里头是一本书《杨氏精工》,盒子里头有一张短签,王苍送的。
“哇,这本书都被他找到了,不是说失传了近百年了吗?”
渔娘翻开书页,发现扉页上有杨氏后人的点评,书上有好几个不同的笔迹,墨迹的深浅不同,怎么看都像真货。
“啧,这份礼送的重了。”
阿朱捧来一杯花茶,笑道:“王少爷后年要考举人,以后还要考进士,要成婚,您回礼的时候还多着呢。”
“也是,到时候选几样贵重的还回去,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找机会问问芸娘。”渔娘略翻看了几下放到一边。
渔娘拿过一个柏木雕花的盒子:“这个是贺文嘉送的吧。”
“是贺少爷送的,奴婢认得这个盒子。”
贺文嘉送的盒子扁且方正,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对水头极好的墨玉手镯。
渔娘看到镯子眼前一亮:“好看!贺文嘉每个月那点月银他自己花都够呛,他哪儿来的银子买这个呀。”
渔娘上手试戴,摸到某处不太滑溜,放到灯下瞧,玉镯上竟阴刻着一尾游鱼。
渔娘又是欢喜又是心疼:“这么好的墨玉,可惜了了。”
阿朱端着屋里最粗的烛台过来,笑道:“主子,您又说好看,又说可惜的,到底是喜不喜欢啊?”
“哎,你不懂。”
渔娘举着玉佩在烛火盘自己瞧,真通透大气,可惜镯子上的游鱼坏了墨玉的气质。
可……肥嘟嘟的游鱼雕刻的十分精美可爱,就是跟墨玉不太搭。
“贺少爷送的是个心意,您喜欢就成了。”
“也是。”
嫩白的指尖摩挲着镯子上的游鱼,喜欢嘛,倒是挺喜欢的。
贺文嘉这家伙,也难为他了,送礼还记得梅家尚水德,知道给她送个吉利物件。
这会儿,王苍和贺文嘉顶着夜晚的寒风到了府学后门小院。
下马车时被冷风吹了下,贺文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愣是把人吓了一跳。
“二爷,您可是着凉了?”贺升连忙把少爷的披风给他披上。
贺文嘉摇摇头:“我没事。”
王苍关心道:“这几日正是紧要关头,别大意了,叫下人烧盆热水泡脚。”
“嗯,你也是,回去早点睡吧,明儿一早要去读书。”
两人在门口告别,贺文嘉进屋,赶紧洗漱了躺被窝里,没能睡着,心里想着渔娘,也不知渔娘喜不喜欢他送的贺礼。
不喜欢也没关系,等过年,再给她送别的,好多箱子呢。
贺文嘉的祖父祖母去得早,他们留给后代子孙的东西一直在阮氏手里,前几年贺文茂成婚,阮氏就把公婆留给孙子的东西分成两份,兄弟俩一人一半。
贺文嘉祖母出身不差,贺家也是大户人家,因此贺文嘉祖母传下来的东西总有许多玉石金器。
这些东西分到贺文嘉手中,他也没地方使,一直存在箱子里,直到渔娘要及笄,他不知道送什么好,就想到了祖母留给他的几箱子宝贝。
分给他的诸多珍宝中,贺文嘉唯独选出一对墨玉镯子来,又觉得这对镯子不太配渔娘,就专程花银子请工匠刻上一条游鱼,一下就跟渔娘配了。
渔娘的手腕细白,配上漂亮的墨玉镯子,一定好看。
若是墨玉镯子不喜欢,还有红玉的、满绿的、羊脂玉的……
惦记着渔娘的手腕,贺文嘉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全是珍宝,他全送去给渔娘。
隔日早晨,贺文嘉醒来后木呆呆地换上衣裳、洗漱、用早食、提着书篮出门,打了好大一个哈欠。
王苍:“没睡好?”
“嗯,别提了,昨儿晚上做梦,一整晚都在挖矿。”
“挖矿?”王苍不明白。
贺文嘉困倦得很,也不想再提,两人一脚跨进府学后门,冷风吹得贺文嘉直哆嗦。
贺文嘉一下精神了:“府学这些古树呀,夏日走在树下只觉得凉风习习,冬天从这儿过,只觉得阴风阵阵,忒冷了。”
朱润玉、黄有功两人快跑几步跟上来,黄有功大喊一声:“好你个王大郎、贺二郎,我和朱兄找你们去,结果你们俩竟然先走了,也不等我们一等。”
“啊,对不住对不住,昨儿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脑子都不转了,没想起来。”
黄有功不相信他的话:“你们家去休息了一日,怎么还休息不好?肯定是你拿谎话骗我。”
“骗你做什,真是因为没有睡好。”
黄有功跟贺文嘉拉拉扯扯,朱润玉看到王苍眼皮下的灰色:“贺兄没睡好,王兄也没睡好?”
王苍淡淡笑了笑:“昨儿忙乱,没睡好也正常,过几日就好了。”
几人说说笑笑到了教舍,已经有学子到了,学舍里传来阵阵读书声。
拿出要记诵的文章,贺文嘉强打起精神,再努努力,等到腊月二十考完试就好了。
腊月二十考试,腊月二十二张贴考试的红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