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养成记 第98节
渔娘小声问:“你说范先生是不是去范家,问范尚书朝中可有大事发生?”
不知道,但先生总不会害他,听先生的话先学着吧。
小夫妻两人欢欢喜喜庆祝一回,下午开始贺文嘉就专心读书,隔了两日范江桥回来,又给他出了两个策论题叫他做。
贺文嘉一点不犹豫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先答题,答完题再请先生批阅。
范江桥看完弟子写的策论,一如既往地稳当,挑不出错来,就看皇上怎么选吧。
历来殿试的前三甲不仅看学识,还要看皇上的心思。
四月初八,大吉大利,殿试开考。
贺文嘉这个会元坐在皇上跟前头一个位置上,他一点不紧张,眼里除了考题再无心关注其他。
皇上亲自出的考题,国穷民富,该作何解?
国穷不是国穷,民富不是民富,民何时富过呀,富的是世家。要想解决国穷民富,那就只有劫富济贫了。
说到底,究其根本,皇上咬定青山不放松,除了打压世家还是打压世家。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贺文嘉看明白了题目,提笔就在草稿上列下要点,国穷民富不可取,国富民强才是长久之计。
修路铺桥救灾这都是朝廷之责,需要大把银子去填。更重要的是军队,国穷养不起军队,军队溃败,瓦剌嗒哒那些强盗就要南下,民再富也只是待宰的羔羊。
所以,必须走国富民强的路线。
贺文嘉曾经跟渔娘争论过公与私,民与朝廷,如今说到如何国富,如何民强,他有许多话可说。
可这是殿试,又不是给皇上献策,贺文嘉选重要的略写了几点就罢了。
贺文嘉沉思狂想之时,没看到有个人在他身后站了许久。贺文嘉扭头活动脖子时,跟身后的人对上了眼。
空气似乎有些凝滞,贺文嘉眨了眨眼,假装不经意地收回目光。
皇上面无表情,背着手走上台阶,又缓缓坐下。
知轻重,懂军事,懂商税,懂普通百姓!听说这小子是范江桥的弟子,应该也懂工和农吧。
范江桥那老小子倒会选弟子!
就是有些惧内,大庭广众之下口口声声称我夫人如何如何,也不怕丢面子。
也小气了些,听说二十两银子都不肯掏,竟要蹭蒋雪村的酒喝。
啧!
第72章 状元游街
殿试只一日,黎明入殿考试,日暮交卷。
皇上为主考官,殿试后阅卷也很快,一百九十八张卷子,一天后就已阅完。
三榜进士的名单已经确定,二榜进士的名单大概确定,此时,皇帝的桌案上摆着十份卷子,就等着定前三甲。
皇帝低首翻看卷子时目光如炬,抬头瞥台阶下的众臣时却光华内敛,神情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喜好。
“姚卿,你是主考官,你认为谁堪为前三甲呀。”
姚炳低头往前一步,拱手拜道:“启禀皇上,臣认为,贺文嘉对国与民之辩洞察敏锐,文章更是字字珠玑,臣认为贺文嘉乃状元之才。左士诚、冯亭,此二子文章也可圈可点,可点为榜样和探花。”
贺文嘉算是寒门子弟,左士诚庶民也,肖秀也是寒门子弟,前三甲一个世家的人都没有。
皇帝来了兴致,身子往后仰,双手往袖子里一缩,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陈方进,你对前三甲名单可有异议?”
陈方进低头禀道:“臣无异议。”
皇帝表情似有不满,不满陈方进的回答,于是他又问:“众卿可有话说?”
礼部右侍郎梁守道站出来:“皇上。”
“梁大人有何话说?”
梁守道:“臣看过选出来的十篇文章,篇篇都是佳作,在其中要选出前三甲来,却是有些为难为姚大人了。”
梁守道前头铺垫完,随后又道:“科举是为天下选士,看的是才学本事,不能单以个人喜好而论。姚大人喜欢中正平实的文章我们都知道,可那些文章华丽的也言之有物,咱们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天下士子之心,对前三甲的名单更慎重些?”
用词客气,可这话弯来拐去,就是说姚炳以个人喜好推选文章,不够公正。
皇帝嘴角微翘:“梁大人觉得谁可为前三甲呀?”
“臣认为王苍、左士诚、蒋雪村点为前三甲,天下士子才可服气。”
王苍和蒋雪村是世家,且都出身东山书院,前三甲只剩下一个左士诚了。
“钟大人,你的看法呢?”
钟应芳连忙道:“禀皇上,左士诚乃臣的弟子,按规矩,臣不该多言。不过皇上既问臣,臣举贤不避亲,自然要支持我的弟子。”
皇帝大笑:“好呀,好一个举贤不避亲。陈大人,王苍是你侄女婿,梁大人认为王苍可为状元,也是举贤不避亲?”
梁守道眉眼微抬,眼风不经意地很快瞟了眼右前方的岳丈。
陈方进微微笑道:“考题既是皇上出的,如何作答才是好,皇上比咱们心里都有数。今年殿试多了许多年轻人,都是因为朝廷治下有方才培养出这些士子来。叫我看,都年轻,都好,任皇上如何选,都是对的。”
陈方进一溜龙屁拍下来,叫皇帝神清气爽,皇帝笑着点出三份卷子:“就这三个为前三甲吧。”
姚炳、陈方进等人都看到了卷子角落的名字,对视一眼后,都点了头。
钟应芳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若无意外,今年的会试大局已定了。
隔日。难得的好天气,四月的京城连着几日出太阳,暖和到身上的棉衣都穿不住了。
贡士们从宫城正门的中左门进,跟着带领他们的官员穿过了两道门,又走过一座桥,一路行到保和殿台阶下。
“宣贡士觐见!”
响亮又悠长的声音在殿外的广场回荡,一行贡士们都振奋了精神。特别是知道自己答得不好,只能是三榜进士的贡士们。
今日之后,他们会去大晋朝偏远地区为官,若无人提携,他们终其一生恐怕都无缘再进保和殿,面见皇上了。
贺文嘉领头走进保和殿,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他一只脚迈进大殿时候,长舒一口气,总算不用顶着太阳晒了,可热死他了。
“拜!”
按照昨日教的规矩,贡士们老老实实地听指令行礼,面见皇上的仪式走完了,终于等到最重要的事了。
内阁首辅,也是今次会试的主考官姚炳手捧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元吉十八年四月十二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一甲第一名,松江府沿江县柏下村左士诚。”
“一甲第二名,叙州府南溪县贺文嘉。”
“一甲第三名,叙州府南溪县白水村王苍。”
“二甲第一名,徽州府蒋雪村。”
……
圣旨送到蒋雪村手里,他欣喜的双手接过圣旨,担起传胪的职责,高声宣唱名单。
此时,一甲前三名依次跪在殿内,二甲进士的名单宣唱过半,贺文嘉的脑子才彻底清醒过来,他是榜眼了。
贺文嘉只觉得背脊上的汗水顺着往下流,背上痒痒得很,偏又不敢挠,榜眼啊,跟状元就差一个名次,唉,可惜了。
王苍跪在贺文嘉身后,他不觉得可惜,前三甲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状元是谁,有时候不是因为他的文章好,而是因为他最合适。
此时,左士诚满头大汗,胸腔里的心疯狂地鼓动着,他一个乡野小子,竟一朝跨进朝堂,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无数的圣贤诗词像流水一样从他狂跳的心中流过,慢慢的,慢慢的,他才感受到,自己真的是状元了!
二榜进士宣唱完,胡玮、石匀都暗暗叹了口气,他们还是未挤进二榜,以后为官只怕难了。
一朝金榜题名传天下,站在最前面的一榜进士当场授官。
状元左士诚授翰林院修撰,榜眼贺文嘉,探花王苍,授翰林院编修。
看到自己同窗好友站在前排,石匀微微一笑,有好友们帮衬,应该也不会太难。
金榜题名后,贡士们跪下谢恩。
随后,意气风发的进士们袍带随风飞,三五成群,说笑着,出了宫城就换上红袍,帽插宫花,翻身上马,吏部官员捧圣旨,礼部官员鸣锣开道,夸官了!
锣声一响,等着状元游街的京城百姓一下喧嚷起来,无数百姓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快瞧,那是状元郎!”
“天老爷,这是文曲星下凡吧!”
“二郎,快去摸摸状元郎。”一个男子脖子上顶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往前挤,那孩子真伸手抓了一把左士诚的衣袖。
“爹,我摸到了,我摸到啦。”
“好小子,真棒!”
那小孩儿咧嘴大笑。
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的左士诚头一回被这么多百姓围着,小娘子妇人们看着他偷笑,不知何处扔过来的簪花落了他一身,他窘迫地左躲右躲,偏又躲不过。
又被鲜果砸头,扔来的香帕滑过衣襟,左士诚连忙大喊:“在下已成亲。”
一时间,前门大街两边围看的百姓,酒楼窗边看热闹的小娘子们都大笑起来,这年轻状元郎挺实诚的。
又有人说今年的傍晚、探花长得英俊,不知道是否成亲了。
游街的进士们走到三思书铺门前,贺文嘉浑身摇摆着招手,笑得大牙都露出来了:“夫人,夫人,我在这儿!”
渔娘在二楼早就看到他了,笑着摆摆手回应他,谁知手中的帕子随风飘走。
“哎,糟了。”
贺文嘉利落地往外斜身,丝帕就要飘到落后贺文嘉几步的王苍脸上,被贺文嘉一把捞回来。
渔娘松了口气,贺文嘉得意地甩着丝帕给她看:“家去等我,一会儿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