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养成记 第117节
周昌很无辜:“本官也没说君命有所不受嘛,钟大人的弟子贪污,手下的官员中饱私囊,还有钟大人家里的事,该抓就抓,该杀就杀嘛。至于钟大人受人连累,该罚嘛,那就等着差事办完了一起处罚嘛。”
彭交怒火中烧,怒而指责:“你这是偏帮钟应芳!”
“那彭大人你说,把钟应芳撸下来,谁去接手江苏的烂摊子?你去?耽误了朝廷的大事,这个责任你担得起?”
“我朝廷有能力之士多如过江之鲫,难道还找不到一个为皇上分忧的人不成?”
“我看彭大人就很有能力,不如就把钟应芳抓回来,送彭大人去江苏!”
“钟应芳如今还挂着左都御史的官职,彭大人迫不及待想置钟大人于死地,不会是想弄死钟大人给你自己腾出位置吧。”
“岂有此理,本官身为御史本就有监督百官之责,你等岂敢辱我!”
“哈哈哈,说中了,说中了!”
“小贼,吃我一拳!”
“快拉开彭大人。”
“大家同朝为官,怎可动手打人!”
朝堂上乱作一团,靴子帽子到处飞,不知道谁的臭靴子扔陈方进那老小子脸上,臭得他差点呕吐出来。
皇帝扑哧笑了,又强忍住。
这样不是个事儿,姚炳这个当朝首辅站出来:“皇上,钟大人已经回京,去江苏查案的官员也已在侧殿候着,人证物证俱在,不如把钟大人请到刑部,走三法司论罪吧。”
殿内打成一团的众官员顿时愣住,什么,钟应芳已经回京?什么时候的事?
看皇上的表情他应该是知道的,说不定已经见过钟应芳了,那他们这些人在干什么?皇上故意耍他们玩儿吗?
陈方进垂下眼眸,似是惊讶不敢置信。
皇帝试图看清陈方进的表情,却不能。
皇帝轻哼:“是朕错看了钟应芳,他能力欠缺不能办好江苏的差事,朕欲另选一人为钦差去江苏推行丈量田亩之事。”
“皇上圣明!”
皇帝站起身,看着台阶下跪着的众人:“朕答应你们,只要有人能办好江苏的差事,别说升官发财,就是入内阁,提拔为内阁首辅,朕也觉得他当的。”
皇帝甩袖离开,殿内众人缓缓站起身。
陈方进对姚炳道:“首辅大人,您在皇上心里一直是独一份,后面的人再如何,定然也挤不掉您的位置。”
姚炳背着手走了两步,回头看陈方进:“陈大人,皇上乃是君,你这般说,是说皇上言而无信?”
“大人说笑了,本官可没说这话。”
姚炳轻笑一声:“陈大人,将才本官说的人证物证俱在,你猜是哪些人证?哪些物证?”
呵,有空在这儿挑拨离间,不如想想怎么把陈家从淮安事情里摘出来吧。
朝会散了,钟应芳去了刑部,钟家人不敢去刑部探望,只有左士诚这个入门墙时间最短的学生,傍晚下值后,买了肉食和后棉衣送去刑部。
左士诚听到朝会上的传言,以为他先生这次只怕难以保命,去刑部探望之前原本没抱希望能见到先生。
但是,他见到了。
钟应芳也没想到,他被收押刑部的消息传出去,头一个来见他的竟然是左士诚。
钟应芳盘腿坐在天牢里,温和道:“立心呀,我这个当先生没教你什么,以后却要带累你的名声,是我之过。”
“先生别这么说,若没有您的看重,如今我还不知道在哪里煎熬。”
左士诚语气淡淡,心里难过如刀绞:“再者说,先生被人攻讦、算计,左不过是因为那些小人只顾私利,不愿见到天下海晏河清那一日。”
“立心,你可知我也有私心。”
左士诚立刻道:“人无癖好不可交,人无所求不值得信任。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先生,追求名利并不耽误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
“你是个好孩子,聪慧,通透,我活到这把年纪竟不如你看得通透。我这个当先生的,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你走吧。”
钟应芳笑着闭上眼。
钟应芳跟左士诚对话时,墙背后站着一群人。
等左士诚走后,他们也走了。
姚炳进宫去见皇帝,皇帝嘴角微翘:“钟应芳求名却不肯叫人知道,明明只是俗人,他却当自己是名士,虚伪。”
皇帝半躺在椅子上,望着屋顶缓缓道:“都察院里这种人不少呀!”
“姚炳。”
“臣在。”
“你说,钟应芳不行,下一个换谁去?”
皇帝脑中闪过田国柱的名字,该找个机会叫他回来了。
第83章 小翰林齐心排挤老匹夫……
皇帝想把田国柱叫回来,姚炳却觉得不妥,江苏之事不比山东,田国柱就算有他这个当首辅的老师挡着,他去江苏的下场,估计比钟应芳也好不到哪儿去。
“姚炳,咱们情同兄弟,难道你怕朕会不护着你的弟子?”皇帝脸上带笑,语气却格外阴沉。
姚炳也不怕,他道:“皇上,你方唱罢我登场,既然他们蠢蠢欲动,那就问他们想如何吧,咱们先静观其变。”
姚炳抬头瞬间,眼里闪过一丝微芒:“左右,兵权在您手里,他们再闹腾,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
这话说到皇帝心坎里了,皇帝笑着点头:“也罢,那就先看看吧。”
北方、西南各省土地收回来时他们默不作声,轮到山东时他们就忍不了了,如今到江苏,触及到南方权贵大族的大本营,他们立刻就跳脚了。
棋差一招,叫他们把钟应芳弄下来,朕倒要瞧瞧,他们想怎么办。
贺文嘉跟师父说了会儿话,用了早食回卧房倒头就睡,等他中午睡醒才知道,朝廷变天了。
渔娘亲自拧了张热帕子给他擦脸,一边说道:“真是没想到,皇上竟然直接就认了,先是看满朝官员吵闹作戏,然后毫不犹豫就把钟应芳送去刑部。”
“哪里传来的消息?”
“大舅舅使人来说的。”
贺文嘉擦完脸,也精神了,起身穿衣:“那些都是狠人,知道怎么拿捏人,钟应芳的背都被打断了,无法再挺胸抬头做人,又怎么能继续江苏的差事。”
说起来,钟应芳若是真是个没脸没皮的人,泼他身上的脏水他完全可以不认,皇上必定会给他遮掩。
渔娘却说:“人至贱则无敌,钟应芳若是真像你说的那般没脸没皮,皇上拿捏不了钟应芳,估计最开始也不会考虑起用他。”
换好衣裳,喝了杯热茶,贺文嘉从喉咙暖到胃:“师父可在家?”
“不在,上午就出门去了。”
一猜就知道师父肯定去范家了,贺文嘉也不再问,拉着自家夫人的小手笑问:“咱们中午吃点什么好吃的?”
刚才还说正事儿了,掉头就说吃什么,渔娘笑着推了他一下:“二舅舅派人给咱们送了两筐海货,什么海鱼、螃蟹、海虾都不老少,今天中午就吃这个。”
“那好呀,还是二舅舅惦记咱们。”
“你可得了吧,大舅舅家送菜蔬的时候你也是这般说的。”渔娘嫌弃他有奶就是娘的嘴脸。
贺文嘉哈哈大笑,仔细想想,还真是。
“今日朝廷刚出了大事,咱们不好去范家,上午范先生出门去范家时,我吩咐人捡了一筐海货给范家送去。”
“你考虑得对。”
午食还没做好,等着用饭呢,贺文嘉懒骨头病犯了,一下倒在矮榻上,还把渔娘拉着跟他一块儿躺下。
渔娘侧躺在他怀里,看他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发呆。
“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头回见到这般刀刀见血的朝堂斗争心里有些复杂。”
没有永远的胜利者,就算是皇上也会被人拦住手脚。没有永远的朋友,说不准回头就捅你一刀,要你的命。
“渔娘,咱们好久没回家了吧。”
渔娘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颊:“是有好长时间没家去了,爹娘师父师娘他们,肯定想我们了。”
“哎,我也想他们了。”
贺文嘉十分想念家里人,又怕他们来京城后被他连累。
好在,他还有渔娘。
小夫妻俩紧紧抱在一起。
阿青站在门外禀道:“主子,摆饭了,今儿做了清蒸大虾,螃蟹面、红烧海鱼,香熏鱼段。”
夫妻俩一骨碌爬起来,精神百倍:“走,吃饭去。”
偶尔自怜不算什么,日子么,还是要精神百倍地过下去,这才是大人该有的模样嘛。
一顿海鲜大餐,五菜一汤,夫妻俩吃得格外满足,过了会儿又困了。
困了吗,那就午睡片刻吧。
下午的阳光爬上窗棂,院子里墙根底下的积雪闪着光,这一个午觉,真是睡得十分饱足。
睡醒时,夫妻俩相视一笑。
庄子有句话说得好: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贺文嘉这会儿满血复活,他觉得自己是巧者,是智者,是有为者有所求。
抱着媳妇儿狠亲了一口:“你一会儿要做什么?”
“去书房看书,再想想我今年要写的话本。”
“好,那我陪你,我也要继续编我的《数术全书》,最近因为宫里的事情忙,耽搁得太多了。”
贺文嘉自己有数术天赋,再加上有师父帮忙,不用像别的人修书,一修就是三五七年,或是几十年,他感觉若是顺利的话,最多明年他就能修好这本书。
修一本好书出来,于国于民都有大功劳。赶在三年后新科状元进士进翰林院之前把差事办完,功劳在身,他好给自己谋个好去处。
范江桥家来,过来书房,看他们小夫妻俩一人占据一张书案,都在聚精会神地看书,他不禁微微一笑,都是好孩子。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