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其实,齐宿不应该靠近的,他还记得知恩的警告,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腿。
  莫名的。
  他觉得这画面很悲伤。
  他拾起案台上的相框,小心翼翼地反过来,透过门外微薄的光线,看黑白照上的人。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已经有了猜测,辨清遗像上的人,齐宿心脏还是一窒。
  “你忘了我刚跟你说了什么吗?”
  那道薄光被挡住,森冷的声音随之传来。
  齐宿闻声转过头。
  原本该睡着的人儿,此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薛知恩看着这个不听话的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指节渗白,就在她准备上前给他点‘教训’时,突然顿住。
  “……”
  她皱紧眉:“你又在哭什么?”
  齐宿持着遗像,保持着望薛知恩的姿势,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簌簌滴落,表情是那样——悲伤。
  悲伤?
  薛知恩不知道他在悲伤什么东西?
  本来因疼痛无法入睡的烦躁积攒成怒极反笑。
  “你到底在哭什么?跑到我家嚎丧,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你妈!”
  齐宿不说话,只一直摇头,好像悲伤到说不出话了,就连她多刻薄也顾忌不得。
  薛知恩是真的怒了。
  不顾腿部阵阵暗痛,快步走来拽住齐宿的衣领:“不许哭!你凭什么为她哭?!”
  “……”
  “我让你别哭了!”
  拉扯间,薛知恩双腿一软,毫无防备地跌倒,齐宿手快地垫住她,两人双双跌坐在地上。
  薛知恩被他护得很好,齐宿垫在她身下的掌背却被磕青了。
  但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沉默地落泪。
  薛知恩烦躁愈烈,双手粗暴地去擦他脸颊上的泪,摁疼了左脸红肿的巴掌印也不管。
  “别哭了,我都没为她哭,你凭什么?哭得脏死了,你自己不恶心吗?给我憋回去!”
  “……”
  “别哭了,别哭了,我说别哭了!你耳聋吗?听不懂人话吗?!”
  那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薛知恩急了,她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把他两对眼珠子抠出来。
  只要他能停止那惹人厌烦的眼泪。
  但她不想死了还被缠上。
  不想在黄泉路上还要看他哭丧。
  谁知道眼珠被抠掉,他会不会又哭又嚎?
  好烦。
  她堵住男人轻颤的唇角。
  只是跟之前的凶狠不一样,这次像猫儿亲昵着安抚似的,一点点、一点点去掉他湿咸的泪。
  直至泛红的眼尾。
  “别哭了。”
  “……”
  “算我求你。”
  “……”
  即便是这样,齐宿的悲伤也没消减多少,他抱紧遗像框头埋进她的颈间。
  不知是在给谁传递力量,湿热的泪淌着,濡湿了肌肤。
  “知恩……”他声音哽咽,无尽地悲戚,“你该多疼,多伤心,多……”
  齐宿说不下去了。
  一息之间两场悲剧降临在她身上,齐宿不敢想,当时的她该多无助,多痛苦,怕是他此时的心痛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齐宿在哭。
  在为她哭。
  他心疼她。
  好心疼,好心疼。
  薛知恩伸到他脖后想拽起他的手一滞,停在半空一会儿,落了下去,仰头看着天花板的眼瞳没有聚焦。
  就这么任他哭了。
  任他把眼泪胡乱抹了她一脖子。
  大概是她沉默的纵容奏了效,那泪更猛了,并伴随呜呜咽咽的疼惜话。
  “知恩……你真的很棒……真的很厉害……你做的很好了。”
  齐宿忍不住想起医生的话:她能在站起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如果我是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真的很棒、很棒……”
  “知恩……你……”齐宿抱紧她,手指小力扒着她瘦削的脊骨,“我……知恩……知恩……知恩……”
  知恩、知恩的叫个没完,好像在嘤嘤唤人的奶狗,话都说不利索,唯一叫得好的只有两个字。
  ——知恩。
  薛知恩从没觉得自己名字这么烦过。
  从没人一次性叫她的名字那么多次。
  想打断他,又怕他加长哭得时间,索性闭了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身前男人的呼吸平稳,久到脖间的湿润少了,他的‘知恩’也不密集了。
  薛知恩才开口:“哭够了吗?”
  “……”
  齐宿慢慢直起身,有些羞赧地红了耳根。
  他怎么就哭成那样了?
  还抱着薛知恩哭了这么久……
  好丢人。
  胡乱抹了下眼泪,他笑笑试图缓解尴尬。
  “知恩,不哭了,我不哭了。”
  其实齐宿不是个爱哭的人,记事以来基本没怎么流过眼泪。
  但是对薛知恩,他的共情能力太强了。
  不忍她受任何委屈,平时在电视上,在赛场远远看她,只是一点赛场对薛知恩不利的小事,都足够让他愤怒,抓耳挠腮地在超话疯狂diss主办方施压。
  更何况是现在这样天大的委屈。
  痛死了。
  心痛得要死掉了。
  齐宿还想再抱抱她,再夸夸她,不过薛知恩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冷冷说:“哭完丧了,那就把我妈放下。”
  齐宿:“……”
  齐宿看着怀里的遗像,温婉知性的女人正对着镜头浅浅地微笑,是一眼就让人心生亲近、信任的雅致长相。
  薛知恩跟她有三分像。
  她应该更像她父亲——薛氏那位掌权人,尤其那一双看谁都深情的浓调桃花眼。
  齐宿见过这位赫赫有名的陆女士,是个与容貌所表现出的温柔截然不同的人。
  反而,根据他的第六感来说——
  应该是:独裁,霸道,控制欲强。
  “你看够了吗?”
  薛知恩朝他伸出手,眼神泛着寒。
  “把我妈还我。”
  齐宿默默把遗像递还给她:“……抱歉,知恩。”
  薛知恩没理他,拿着遗像拉起裙子边用力擦过他触碰过的位置。
  好像他是什么谁沾谁死的脏东西一样。
  齐宿自知乱动别人东西理亏,见她擦干净相框后,又倒扣着遗像放了回去,忍不住问。
  “为什么要倒着放呢?”
  薛知恩沉声说:“我怕她跑出来。”
  第40章 知恩,我好喜欢你
  齐宿:“……”
  气氛怎么莫名诡异起来了?
  薛知恩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她可没有跟外人谈论自己母亲的兴趣,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齐宿想扶她,被她甩开。
  薛知恩抬头看了眼他,顶着巴掌印的漂亮脸蛋上泛红的眼眸还残着可怜兮兮的泪光,一闪一闪地满是她。
  “真丑。”
  “……”
  其他的话齐宿都能找到乐点,但这两个字他多少有点破防了。
  “丑?我现在……很丑吗?”
  他忙挡住大半张脸,嗓音不稳地连连道歉。
  “对不起,丑到你眼睛了,对不起,知恩……”
  薛知恩:“……”
  她厌恶地收回视线。
  神经病一个。
  薛知恩要出去,齐宿捂着脸挡在门口不让。
  “滚开。”
  “我扶你出去吧。”齐宿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
  “丑八怪别碰我。”
  “……”
  齐宿真破防了。
  薛知恩刚要推开他,身前忽然撒下一片阴影。
  男人手臂撑着窄窄的门框,躬起紧实宽阔的腰背,薄薄的衣料绷显脊骨的弧线,挽起衬衫的小臂微微凸现青筋,将薛知恩半数罩在阴影下,张力十足。
  但他的眼睛却是晦暗潮湿的,像在阴暗处发酵的粘稠潭水。
  “我抱你出去吧,知恩。”
  薛知恩没来得及发表异议就被他拦腰抱起了。
  她好像多少有些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只心跳漏了一拍,一把攥住他要往卧室走的衣领。
  “去厨房。”
  “你饿了吗?”
  齐宿被迫止步,垂眸看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在触到她目光前匆忙避开脸。
  薛知恩盯着他侧边流畅分明的下颌线,冷冷重复:“去厨房。”
  “……”
  好吧。
  齐宿拗不过她,抱着她进了厨房。
  薛知恩跟牵着狗一样指使他走到冰箱前,齐宿这条乖狗狗都不用主人开口,非常懂事地帮她打开冰箱门。
  “知恩,你想拿那个?我帮你拿。”
  哄小孩的语气。
  薛知恩理都懒得理他,从冷藏库里抽出来两瓶冰镇啤酒:“关上吧。”
  齐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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