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两人在湖边遇见了还在钓鱼的张大爷。
  “您还没走呢?也不嫌冷。”齐宿搓搓手,蹲到张大爷身边,“大爷,今儿上鱼了没?”
  “你们回来了?”
  张大爷看了看这小两口,没多说什么,指着另一筐:“喏,给你们钓的,拿去吃。”
  “那多不好,老连吃带拿的。”
  “行了,一家人甭说两家话,就是别嫌少,这边最近钓不上什么鱼了,我准备去东头的水库看看……”
  耳边是两人亲切的交谈声,薛知恩望着这片人工湖。
  这附近住着的老人偏多,晚间公园的人流量不高,格外清净,所以钓鱼也没人管。
  这真是个好地方。
  薛知恩心想。
  齐宿提了一桶鱼上来,笑着跟薛知恩说:“今晚吃清蒸鲈鱼。”
  这时,落日余晖逐渐映入安静的湖面,微湿的晚风轻缓吹拂发梢,树影婆娑进男人温润的眼眸,无声无息,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齐宿几步走到薛知恩身边,带起一小阵风,吹动心湖涟漪,献宝似的给她看桶里吐泡泡的鱼:“你看,还是活的哎。”
  第89章 打狗棒
  “不然还能是死的?”薛知恩觉得无语。
  “你要摸摸看吗?”齐宿笑。
  “不要。”薛知恩转头就走。
  “摸摸看嘛,湿湿滑滑的,还挺好玩。”齐宿追在她后面缠着她。
  “不要,腥死了,拿远点。”薛知恩嫌弃。
  “那你摸摸我?”齐宿厚脸皮道。
  薛知恩烦他:“你也滚远点。”
  滚是不可能滚的,齐宿乐呵呵地贴着她走,高兴地全然忘了要跟她保持距离。
  张大爷扬着渔夫帽,瞧那两道走远的身影,心想,陆家小姑娘有人陪着是好事。
  回去的路上,齐宿突然一顿,把水桶放下:“先等我一会儿。”
  没等薛知恩询问,他窜进了路旁的树荫里,窸窸窣窣地不知在干什么。
  薛知恩本不想管他。
  但……
  她看了眼地上还在吐泡泡的鱼,沉默地站在原地。
  过了半分钟,颀长的身影才冒出来,手里持着一根一米多的粗直木棍。
  薛知恩蹙眉:“‘垃圾’捡垃圾?”
  齐宿神秘一笑:“我是垃圾,但这可不是垃圾。”
  很快薛知恩就知道那根破木棍是干什么用的了。
  饭后,她看着男人不知从哪掏出一套雕刻设备,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削刀,三两下一个手杖的雏形初见端倪。
  薛知恩好像猜到了那是什么,她脸色不太好。
  脑中构思的形状出来,却总感觉空了些。
  想着,齐宿在手杖顶部顺手刻了只栩栩如生的猫猫头,满意地吹掉木屑,看向身边人:“知恩,试一下高度,正好的话我再打磨上亮油……”
  倏然,薛知恩站起身满眼阴沉:“留着等你老了用吧,我不需要。”
  齐宿一把拉住她:“等等,先坐下。”
  薛知恩不坐,声音阴冷:“松开我,别逼我揍你。”
  齐宿箍住她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绷直的手腕,没有半分要松懈的意思。
  他知道对于自尊心极强,宁愿忍痛硬走也不可能借助拐杖、轮椅之类的薛知恩来说,这是个很挑衅的礼物。
  但他还是想说:“你彻底好之前也需要出门,我跟着你的时候可以扶我,没有我,你自己可以用它。”
  他将那根手杖有些强硬地放到薛知恩手上,长睫轻颤:“它能代替我帮你减轻一点负担,没事的,不用害怕,戴上口罩就没人认识你了,知恩。”
  薛知恩攥着那根木制手杖,上面的倒刺被砂纸打磨光滑,木头原色的纹理与那徽章样式的猫咪刻塑组合在一起,有种别样的风味。
  如果这不是给她的,如果她没有断腿,那薛知恩确实会称赞一句:好作品。
  但偏偏这就是给断腿的她的。
  薛知恩的手蓦地扼紧,冷意爬上她的唇角,眼底说不清的躁怒剧烈翻滚:“你这是给我做了根打狗棒?”
  齐宿竟愣了下,还没等他说话,后背被狠狠一抡,外面突然闪过一道雷,咔嚓一声,电停了。
  随着黑暗袭来稍尖的手杖底部倏地捅上他的腹部,毫不收力。
  ‘轰隆——’
  恍然亮起的闪电照出她冷若冰霜的脸。
  “我想了一下,”薛知恩用那根男人亲手做的礼物,将男人死死怼在地上,笑得阴森,“还是你先去死吧,你先去喝汤,你先去投胎,我避开你。”
  那棍子要在皮外把他的内脏捣碎了,现在必一片青紫,被狠敲的脊骨还发着麻。
  但齐宿对喜怒无常的薛知恩只有纵容:“那我在下面等你?”
  “好啊,你等着我~”
  薛知恩尾音拉长,像情人最温柔的呢喃。
  手杖底部大力戳上他的喉管。
  齐宿幸福地笑了。
  这笑不知为何刺痛了薛知恩的眼,这些天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快速回溯——
  或是他系着围裙拿着铲勺做饭,或是他弯腰细心照料那些小花,或是朝她欢喜地奔来,跑来,暖着她的手,说着动听的话,被她亲一下就脸红慌乱得不像话。
  说没有感觉肯定是假的,比如现在薛知恩就很想弄死他。
  她喘着细气,看地上几乎可以用奄奄一息形容的男人,闪电照清他的耳侧,那触手可得的地方停着把锋利的削刀。
  他不可能没看见。
  他故意不拿。
  他故意不反抗。
  这个认知无疑又激怒了薛知恩,雷声持续刺激着她尖锐的神经,那棍子不要命地往他身上抡。
  “你就这么想死是吗?”
  齐宿没有回答,身前人情绪却越来越激动。
  “为什么不反抗呢?为什么不反抗?我问你为什么不反抗?!!”
  “呃——”
  齐宿没忍住吐出一口混着血的水,口腔充斥铁锈味,可能是被打得内脏出血了,齐宿不在意地想。
  他的这声疼痛的呕吐,让薛知恩停下了抡棍子的动作。
  薛知恩耸动着双肩在半黑半明中看着他,低低地问了句:“……疼吗?”
  齐宿还有力气笑,轻声安慰她:“还好,你累了可以休息一会儿,放心,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空气足足寂静了半分钟,忽地,薛知恩嗤笑,低喃:“呵,不长记性,那就是还不够疼。”
  她扔掉那根质量极好的手杖,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臂,压在他身上,齐宿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仍软趴趴地配合。
  ‘轰隆隆——’
  这时雷声又响了,顷刻淹没了他无法抑制地痛呼。
  薛知恩以最缓慢、最能体验痛苦的方式生生卸掉了他的左臂,齐宿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咬着牙根忍痛。
  薛知恩一只手扯起他的右臂,一只手抚上他冒着层薄汗隐忍痛感的脸,跨坐在他腰际像索命的恶鬼,笑得那样温柔缱绻,吐字时却轻而易举暴露阴狠的本性。
  “我会把你身上所有关节卸掉,让你以最痛苦的方式去死,四肢全废,死了你又怎么缠我呢?”
  “知恩……”
  齐宿颤抖的右手忽然抓住她的小臂。
  “怎么,你还有遗言要说?”薛知恩冷睨他。
  齐宿喑哑发颤,却足够清晰的嗓音在张牙舞爪的黑暗里突兀地响起:“下雨了。”
  此时,预告般的闷雷结束,暴躁的雨声哗啦哗啦——
  他说:“下雨了,薛知恩,你的腿疼不疼?”
  第90章 她心疼我
  ‘轰隆——’
  雷再次降下,这次照亮的是薛知恩泛白的脸庞。
  她死死咬着唇,抓着男人手臂的手指用力,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
  齐宿知道她一定是疼的。
  他想帮她揉揉,把她抱在怀里哄哄,但被卸掉的手臂和身上的棍伤实在太疼了,他意识有些涣散,最后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手触到她冰凉的脸颊。
  “我准备好的热水还在卫生间,你可以先去泡一泡,等、等我帮你按按,就没那么疼了……”
  话音未落,男人的大手骤然落下。
  “……”
  薛知恩看着身下痛晕过去前还在记挂她双腿的男人,他眉头紧锁,唇微张着细喘,脸色比雷电的冷光还白。
  自己都快疼死了,还问她疼不疼。
  真可笑。
  雨声淅淅沥沥,潮气早不知何时开始席卷她曾经断裂过的每寸骨缝,是百蚁噬心的疼。
  薛知恩两腿无力地瘫跪在男人身边躬背拨通了急救电话。
  没人看到的寂寥黑暗里,她窝着身,额头抵在他轻轻起伏的胸膛上,远远看去像依偎在死去母亲身旁,失去倚仗,失去目标,只能静静等死的小鹿,满目迷茫。
  死亡般的孤独和空寂将她完全包裹,唯有头顶的心跳昭示:她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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