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如你所愿,我的人生只有你,只有你啊……”
她声声控诉:“你不是让我报恩吗?为什么……我还没‘知恩图报’你就走了?”
“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现在才告诉我……你对我的不是爱……”
薛知恩站在那儿,眼眶通红,表情是空白的,消瘦的身子像要飘散了。
被崔商囚禁、殴打、下药算什么?
从雪山上摔下来半死,再也不能滑雪又算什么?
她可以解决掉崔商,可以靠自己极强的意志力重新站起来,或许有一天她也能再重返赛场。
唯一能让她崩溃的是母亲的死,以及母亲长达二十多年的骗局。
这是彻底击垮她的东西。
也是她突然放弃复健沦落活死人的真相。
说白了,前半生几乎没有自我意识的薛知恩只为母亲而活,这天忽然告诉她——
你妈妈死了。
未来的路,骤然崩塌。
她便也疯得要死不死,要活不活。
恨,恨不了,爱,爱不得。
只剩折磨。
你叫家里精细养的宠物猫乍然离开你怎么活?
……
薛知恩大抵是真的疯了。
她很快又抱起遗像,慌乱地用裙摆去擦遗照眼角的脏污,哑声颤抖着说:“妈妈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
她抱紧遗照,躬着身直直跪了下去,浑身都在颤,像是在忏悔般,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零零碎碎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
无形的锁链拴牢在她纤细的脖颈,延伸至无尽的黑暗。
控制狂死了。
控制,仍在。
……
齐宿进去的第一周。
薛知恩这生活废柴不知道第几次被垃圾绊倒,她额头和膝盖磕得通红,身上又多了几块骇人的淤青。
或许她可以在这样脏臭的环境继续待下去,但她的母亲不行。
这次没人会任劳任怨地帮她这个陌生邻居丢垃圾了。
她只能自己下楼。
外面天光大亮,屋内一直是漆黑的,薛知恩不知道现在是几号,几点。
楼道窗溢进来的光太过于刺眼,这次没人温柔得帮她遮挡适应。
她眼仁泛疼,半张小脸缩在某人教她穿的外套里,良久,模糊的余光似有若无地瞥向安静的隔壁,又迅速收回。
像是根本不在意。
下楼梯对膝盖不好,尤其薛知恩这样腿脚不利索的,没人帮忙,她走得很慢很慢,到一楼已然大汗淋漓。
刚到单元门,逛完早市的王大娘正巧回来,见她一愣。
看清来人,薛知恩拎着垃圾袋的手收紧,她在别人眼里‘忘恩负义’地把对她无微不至的变态邻居送进去了,本以为会得来一顿指责谩骂。
王大娘却朝她善意地笑笑,敞开袋子飘香的袋子,问她:“闺女,吃鸡蛋糕不?刚出锅的。”
“……”
薛知恩摇摇头。
但架不住王大娘热情:“这个可香可甜,你肯定喜欢吃,等会儿我给你装点送上去,”她又瞅见薛知恩手上,“去扔垃圾?大娘帮你提一点。”
薛知恩慌忙躲过:“不、不用……”
王大娘见她不自在,知道她这是认生,估计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不禁又心酸不已。
她笑着说:“那你先去扔,我那儿还有你前几天落着的东西,过会儿我一起给你送上去。”
薛知恩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落了,她快步出单元门去扔垃圾,素来冷漠自持的背影此刻倒像落荒而逃。
外面熟人太多了,薛知恩刚找到垃圾桶,笨拙地将垃圾袋丢进去,身后就传来一声狗叫。
“汪!”
“薛知恩?”
陈奉孝牵着摇头晃脑的金毛,皱着眉确认那道人影。
薛知恩没有否认自己的打算,同样也没有搭理他的闲心,她只扫了一眼见人就激动摇尾巴的小金毛转头就走。
“薛知恩,你等等!”
好不容易见到她,陈奉孝那会让她走成,几步跑到她面前。
但当看到她那半露出的冷淡至极的眼神,什么劝解的话全都没法吐了。
感觉铁石心肠的,在她面前下跪都不会心软半分。
陈奉孝呼出一口气:“我就不说让你和解那些废话了,我没有齐宿家里的钥匙,现在快过去一个星期了……”
薛知恩没听他说完,便绕开他回单元。
陈奉孝在后面冲她喊:
“谁也不知道他自动喂食器里放了多少粮和水,说不定现在已经断水断粮了,齐宿再不出来,他家的猫就活活饿死了!”
其实陈奉孝有齐宿家的备用钥匙,先前怕他沉迷作画死在家里留的。
他家的自动喂食器里的水粮也都还充足,即便没钥匙也够它吃一个来月。
所以那只猫现在正溜光水滑地舔着自己毛儿伸懒腰晒太阳。
他只是在赌。
赌薛知恩有心。
但显然他赌错了,薛知恩的背影始终漠然,连头都没回一下。
不过想想也是,她连照顾她的人都不在乎,何况一只别人家的猫。
薛知恩一点点上到三楼时,302的门开了。
王大娘一抬头就见她,亲切的笑挂上脸庞,眼角细纹都是柔和的弧度。
“上来了,正好我要去给你送东西。”
“什么……”
薛知恩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她拿出那个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手杖递来。
王大娘随口说提了嘴:
“我看这手艺,是小宿给你做的吧?楼上的老太太也有一根差不多的,小老太太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又因为身高问题买不到合适的拐棍,小宿知道了这事儿,就自己给她做了一根,她现在还经常夸小伙子有心……”
第105章 知恩,你来接我回家了~?
“……”
楼道里静悄悄的,王大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
赶紧将拐杖递还给薛知恩,又塞给她一包香香甜甜还冒着热气的点心。
王大娘才说:“闺女,快趁热回去吃吧,几天没见你都瘦了,我今晚烧排骨,晚些让你大爷送上去,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薛知恩刚想说不用,要把东西都还回去,王大娘已经说她约了几个老姊妹急着出去,便摆摆手下楼了。
“……”
薛知恩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只手拿着那只手杖,一只手拎着飘香的甜点。
她呆滞在那儿很久,才缓缓低下头,看着那热腾腾蒸起湿气的袋子。
袋子不算精美,只是普通的塑料袋,但却比那些装在精美礼盒里的礼品更能触动人心,温度和甜香顺着空气轻轻包裹她冷冰冰的心和空了很久的胃。
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把对方当半个亲子的男人送进警局,没有指责,怒骂,埋怨,只有香香软软的鸡蛋糕……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人不太舒服。
心像泡进一汪迎着朝阳面的温水。
永远在发暖。
薛知恩攥着塑料袋看向302的大门。
她伸手想把塑料袋挂回去,但半路又止住动作,眼前好像回荡过那位婆婆失落的神情。
就这么挂在这儿。
她会伤心吧……
‘噔,噔,噔——’
拐杖敲击水泥楼梯的声音向上,愈来愈远。
302门前空空如也。
有拐杖走起来快很多,但薛知恩也用了好一会儿才到六楼,她捏着拐杖,出于本能的第一眼看向了601。
不知道是不是防盗门太厚的原因,里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薛知恩站在601门口,盯着那块沉静的门板,始终搁着一点距离,在空寂的楼道里呼吸浅到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很久很久之后,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她才挪开僵硬的步子回家。
袋子里的鸡蛋糕已经凉了,薛知恩慢慢拿出一块,小口小口地咀嚼。
凉了,也很甜。
她坐在餐桌前将一整块鸡蛋糕吃完,这是她这些天唯一吃得多的东西。
然后,冷寂的幽暗里,一只清晰见骨的细手拿起关机了不知多久的手机。
开机。
无数条未接电话和各种消息蜂拥而至,手机足足卡了十几分钟。
她全都无视,翻开一共没几个联系人的通话录,拨通其中一个号码。
许久没开口的嗓音干哑低沉:“喂……”
……
当晚,九点左右。
警员打开了拘留室的铁门,对里面眯觉的男人说:“齐先生,您可以走了。”
刚掀起眼皮的齐宿,眨了眨惺忪的褐眸:“……”
从警察那儿拿回扣押的随身物品,他还是有些懵的。
萧骋白天不还说没办法?
怎么晚上就突然把他放出来了?
就在他掏出手机准备问问萧骋把车停哪了时,逡巡的视线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