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薛大夫您看错了吧?这是妹妹特意为我裁制的新衣,怎么可能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沈昭宁不敢置信道,“妹妹人美心善,得老夫人器重,怎么可能害我?”
  “贵府的事跟我无关。”他对陆正涵郑重道,“老夫人年纪大了,突然咳得厉害,是被她身上的衣裳影响的。”
  “劳烦薛大夫尽力医治母亲和夫人。”陆正涵的脸庞没露出半点喜怒。
  却有一只无形的手转动他的脑袋,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采薇。
  薇儿娇弱善良,比夏日的莲花还要高洁,竟然会做这种阴损的事。
  是什么改变了他心爱的薇儿?
  苏采薇看着他怀疑的眼神,面不改色,心里却已是兵荒马乱。
  没事的。
  夫君相信她,只要她说出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会相信她的。
  薛大夫写了两张药方,叮嘱沈昭宁务必好好养着,告辞离去。
  陆正涵吩咐周嬷嬷仔细伺候母亲,阴沉着脸出去。
  沈昭宁和苏采薇跟着出去。
  周嬷嬷给陆老夫人盖好棉被,看见陆老夫人睁眼了。
  陆老夫人低声咳着,“这么说,薇儿在新衣做手脚害那贱人?”
  “平白无故地接大夫人回府,二夫人再通情达理,也会心有怨怼,毕竟三年前,耀哥儿差点被大夫人害死。”周嬷嬷叹气。
  “薇儿秉性纯良,我再了解不过。她还是过不去三年前那个坎儿,觉得那贱人回来了,会再次加害耀哥儿。咳咳~耀哥儿是我的亲孙,我怎么会不心疼?”
  “奴婢瞧着,大夫人跟三年前不太一样,言行古怪,让人捉摸不透。”
  “那贱人在乡下庄子吃了不少苦,最好能洗心革面,否则我饶不了她……咳咳~”
  陆老夫人咳了好几声才止住,“等那贱人痊愈了,叫她每日都来伺候我。这三年没她伺候,我浑身不舒坦,哪哪儿都不得劲。”
  ……
  风和苑外边,夜色深重,寒风呼啸,把茜纱灯笼吹得砰砰作响。
  沈昭宁冷得浑身哆嗦,双手藏在衣袖里,冷寂的瞳眸幽深不见底。
  在乡下庄子的三年里,她穿的夹袄、棉衣是最旧最破的,根本无法御寒。
  她盖的棉被好似从寒水里捞起来,躺着时好似被巨大的冰块压着。
  冷吗?
  自然是冻得彻夜难眠,整个冬季都病着。
  洛阳城的寒冷,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陆正涵看她病弱得快被夜风刮跑了,鬼使神差地解了大氅,给她披上。
  “你先回去歇着,我已经差人传话给紫苏,她会尽心伺候你。”
  沈昭宁犹豫了一瞬,到底没拒绝他的好意。
  不想病得更重。
  恍惚想起那两年,她几次故意穿得单薄,期待他把自己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
  他不是直接无视她,就是把外袍披在苏采薇身上。
  今日,陆正涵主动给她披上大氅,倒是让她觉得意外。
  一股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眉骨,但她很快压下这些不该有的情绪。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需要他的关心和温柔。
  苏采薇看见夫君对那贱人的温柔呵护,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攥紧了。
  “姐姐身子弱,真真教人怜惜呢。夫君一向怜香惜玉,定会对姐姐多加呵护。”
  “你吃醋了?”沈昭宁清凌凌地盯着她,“你担心我跟你争宠,所以迫不及待地给我下药,让我咳血病死吗?”
  第5章 你不要就扔了
  陆正涵看看沈昭宁,沉郁的目光最后落在苏采薇面上。
  苏采薇看着他阴沉沉的眼神,心尖猛地一颤。
  “夫君,姐姐,是我的错。”
  她突然跪下,恳切地认错,“丫鬟送来新衣,我应该仔细检查,确保无虞。”
  “姐姐好不容易回府了,但凡我多多上心,也不至于让下边的人钻了空子。我御下不严,致使姐姐和母亲病重,我愿领罚,只求姐姐原谅我。”
  她眼圈泛红,泪光盈盈,好似遭受莫大的委屈与伤害的人是她。
  沈昭宁清冽地勾唇,对她这番说辞毫不意外。
  那两年,苏采薇总会见缝插针地认错、认罚,以退为进,博取陆正涵的怜惜。
  他本就宠爱她,看见心爱的女人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会不心疼?
  男人的保护欲,从来都是在娇弱可怜的女子身上得到满足。
  陆正涵立即扶她起来,“当真不是你?”
  “夫君,我何时骗过你?”苏采薇的泪珠似断线的珍珠颗颗掉落,却不愿起来。
  “妹妹怎么会有错?府里事务千头万绪,你一个人如何能顾得过来?”沈昭宁使力搀起她,“下人胆敢动手脚,应该是妹妹对待下人太过仁善宽容,以至于他们生了贼胆。妹妹定要以此为戒。”
  “姐姐说的是,我御下无方,错得离谱。”苏采薇更迷惑了,这贱人巴不得她被夫君责罚,怎么会好心帮她说话?“姐姐,此次我无心害你和母亲,我愿补偿。”
  “你是无心之失,说什么补偿呢?只是我咳疾难以痊愈,伺候老夫人怕是会过了病气。不如妹妹替我伺候老夫人一阵子,也算全了我的孝心。”沈昭宁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心底的恶寒却几欲迸发出来,“是我强人所难了,妹妹日理万机,哪有闲暇伺候老夫人?”
  “你的无心之失害得母亲病倒,给母亲侍疾是应该的。”陆正涵眸色冷沉,自是知道这三年薇儿很少伺候母亲。
  “夫君说的是,明日一早我便去侍疾。”苏采薇几乎咬碎牙齿。
  原来这贱人挖了这个坑等着她跳呢。
  此次是她大意了。
  不过,她带着耀哥儿和瑶瑶一起去,老夫人不会真的要她伺候。
  这时,春回快步过来,跪下认错,“大爷,是奴婢在新衣做手脚,跟二夫人无关。奴婢这么做,是为耀哥儿讨回公道。”
  “你该死!”陆正涵愤恨地踹去一脚。
  “三年前,大夫人毒害年仅五岁的耀哥儿,耀哥儿差点活不成……如今大夫人安然无恙地回府,奴婢替耀哥儿不值……”她被踹得趴在地上,痛得浑身发颤。
  沈昭宁的心头涌起一股怒意,安然无恙?
  她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就是安然无恙吗?
  想必陆家所有豺狼都是这么想的。
  “杖三十,丢去杂役房。”
  陆正涵命令一出,两个婆子立即把她拖走。
  苏采薇看着春回泪流满面的模样,攥紧的手隐隐发颤。
  这贱人一回来,就让她折了春回!
  沈昭宁早就猜到苏采薇的侍婢会出来顶罪,苏采薇会全身而退。
  没关系,她有足够的耐心,把苏采薇伪善的脸皮一点一点地撕下来。
  “陆大人把大氅给我披上,是给妹妹找补吗?”
  沈昭宁轻淡的声音在寒风里飘摇,更添几分冷意,“妹妹,陆大人这般为你着想,你可不能辜负他对你的情深意重。”
  “什么找补?!”陆正涵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弄着,烦躁又愠怒,“她犯错就是犯错,我何须给她找补?”
  都已经回府了,这女人还不肯叫他“夫君”。
  她说这些酸溜溜的话,不就是妒忌他宠爱薇儿吗?不就是欲擒故纵吗?
  若不是看在她病弱不堪的份上,他才不会把大氅给她!
  沈昭宁脱了大氅放在苏采薇手里,“你操持全府三年,照顾老夫人和一双儿女,劳苦功高,你比我更有资格披上这件大氅。”
  苏采薇怔愣地看着手里的大氅,这贱人不可能这么大度,她想干什么?
  陆正涵夺过大氅,恶狠狠地扔在湿漉漉的地面,“你不要就扔了!”
  他越想越气,烦躁道:“沈昭宁你有何资格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你怪我把你扔去庄子三年不闻不问,恨我冷酷无情,对!我就是冷酷无情,你信不信我再把你扔去庄子十年、二十年?”
  “陆大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我信。”沈昭宁的声音轻轻软软,却透着一股让人凛然的寒意,“我在府里太过碍眼,今夜就送我回庄子吧。”
  “滚!立刻滚回庄子!”陆正涵寒厉地怒吼。
  “夫君,姐姐病成这样,不可以再回庄子。”
  苏采薇柔声安抚他,转身又规劝沈昭宁,“今日全是我的错,才会发生这么多事。若姐姐再去庄子,我更是无地自容了。”
  夫君鲜少这般狂躁,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吩咐一个婆子,送沈昭宁回春芜苑。
  陆正涵看着沈昭宁走进浓重的夜色里,走得很慢很慢,但步履格外的坚定。
  好似踩在他的心坎上。
  他瞪一眼地上又湿又脏的大氅,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去。
  ……
  沈昭宁回到春芜苑,便看见一人哭笑着迎上来。
  “郡主,奴婢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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