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两只花包是你缝制的吗?”
  未等她回答,他迅速地抓走两只花包,好似担心被人抢走。
  她错愕又不解,“这花包是送人的。”
  一个大男人,还是朝廷大员,竟然对女子之物有兴趣?
  “那正好,给我吧……”
  陆正涵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他堂堂户部侍郎,索要女子的闺中之物,不仅有失身份,还会让人笑话。
  他尽力表现得不那么尴尬,“我让丫鬟学做这种花包。”
  忽然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荒谬感。
  “紫苏缝制了不少,我多拿几个给你,这两个还给我。”沈昭宁不舍得自己的心血送给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辛辛苦苦缝了两个,手指刺破了几次,就这么没了,肉疼。
  若是以前的沈昭宁,不用他说,她早就欢喜地把花包送到他面前,讨好他,求得他一丝怜爱。
  如今,她再也不会做那种可笑至极的蠢事。
  陆正涵把两只花包掩在身后,“就这两个吧,你好好歇着。”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好似担心后面有一只大灰狼把花包叼走。
  沈昭宁没心思想他古怪的举动,在床榻躺下。
  多年前的一件事,却在脑海里涌现。
  她在大牢接到陛下赐婚的圣旨,回到公主府待嫁,陆正涵亲自送来婚服。
  当时她担心母亲在死牢的境况,没心情跟他闲聊。
  他宽慰了几句,离去时捡起角落里的花包,带走了。
  如今想来,沈昭宁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又觉得可笑。
  陆正涵喜欢花包,所以把她缝制的两只花包拿走了?
  那么,他一个大男人,而且是户部侍郎,为什么会喜欢花包?
  紫苏进来,脸上布满了关心与担忧,“大夫人,你还好吗?”
  沈昭宁摇头说没事,“我躺会儿。”
  “奴婢看见大爷走的时候拿着两只花包,可是大爷不是一直戴着二夫人缝制的香囊和钱袋吗?”紫苏一脸的不解。
  “五年前,他送婚服给我时,就拿走了两只花包。”
  “啊?”紫苏惊愕地眨眼,“这么看来,大爷对你也不是全无感情。”
  沈昭宁幽冷地轻叹。
  正是那日他的举动,让她更加确定,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事实证明,当年的她瞎了眼,看错了人。
  无论陆正涵对她有情还是无情,洞房花烛夜他的言行已经确定了他的虚情假意。
  不重要了。
  陆正涵疾走一阵,拐去书房,却遇到陆湛。
  “大爷,我正想去给老夫人请安。”陆湛拱手施礼。
  “母亲身子不适,不想见客,你不必去了。”陆正涵的双手各拿着一只花包,觉得这小子最近来得有点勤。
  总觉得不太对劲。
  陆湛看向他手里的东西,眉宇浮着几分惊异,“大爷手里拿的是什么?”
  陆正涵本能地把手掩到身后,面上的尴尬一闪即逝。
  “没什么,瑶瑶喜欢香囊、花包之类的东西,正巧昭宁缝制了两只花包,送给我……回头我给瑶瑶。”
  “姑母也喜欢这类玩意儿,可以给我瞧瞧吗?”陆湛看见那两只花包颇为精致,不知是不是大夫人亲手缝制的。
  他不免拧眉想着,大夫人主动把花包送给大爷的吗?
  那么,她对大爷还抱着和好的期待吗?
  第29章 有没有本事留得住
  “你一个大男人,看什么看?”
  陆正涵没好气道,语声多了几分不耐烦,“母亲身子不爽,你不必总来请安。”
  陆湛心口一寒,面上依然温润含笑,“大爷,三爷被揍一事已经传遍洛阳城。我从外头回来,听了不少传言。”
  “你知道是谁打的三弟吗?”
  “不知,不过有人说,打更的看见三爷被几个人打,应该不止一拨人。”
  “两拨人打三弟?”
  陆正涵一头雾水,难道是三弟欠了赌债,被赌债的人打了?
  至于另一拨人,三弟常年混迹勾栏瓦舍、酒楼赌坊,得罪的人多如牛毛,哪日横尸街头都有可能。
  三弟做了不少荒唐事,臭名昭著,已经连累了他的官声。
  因此,他懒得管教陆正鸿,反正也管教不了。
  陆湛看着他渐行渐远,飞扬入鬓的剑眉犹如上古宝剑,发出声声铮鸣。
  大夫人当真把花包送给大爷吗?
  她不可能被大爷的花言巧语骗了吧?
  陆湛先去给陆老夫人请安,再去春芜苑。
  紫苏说大夫人在床上歇着,若有事,她会转达。
  陆湛跟她寒暄了两句,告辞离去。
  大爷不让他过来请安,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不要紧,他有的是法子。
  沈昭宁直至翌日早上才出房门,缝制的两只花包被抢走了,还要再去摘一些鲜花。
  但紫苏不让她去,吩咐冬香去摘。
  沈昭宁坐在廊下缝制花包,披着粉白色薄氅,领子、衣襟缀着一圈毛茸茸的兔毛,整个儿软软糯糯。
  陆正涵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她的侧脸清瘦苍白,她的背影孤寂宁谧,却好似不染半分尘埃。
  静谧,柔美。
  格外的动人心魄。
  他的心弦好似被什么拨弹了一下,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紫苏从小灶房端来一壶茶水,看见他站在庭院里像个石化的痴人,惊愕地行礼:“大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沈昭宁捏针的手一顿,但只是一瞬,继续缝制。
  身躯未曾转动,眼皮子更是不曾抬一下。
  陆正涵好似被紫苏抓了个现形,尴尬地收回目光,咳了两声。
  “今日我休沐,去库房找东西,看见几样东西还不错,便吩咐徐管家送来。”
  徐管家亲自捧着一只硕大的锦盒,后面的几个仆人不是拿着,就是抬着,大大小小的锦盒、箱笼足足有十几个。
  他们把东西搬到房里,摆放妥当了才把锦盒、箱笼带走。
  沈昭宁这才放下花包,转身面对陆正涵,淡淡一礼,“谢陆大人赏。”
  轻轻柔柔的几个字,却把陆正涵刺激得怒火飙升。
  他攥紧拳头,但很快就松开了,竭力把怒火压下去。
  他好心挑了几样物件给她送来,她这般阴阳怪气地讽刺,到底想怎样?
  紫苏倒是欢喜得很,进房瞧瞧都有什么。
  很快,她面上的笑容凝固成冷霜,笑不出来了。
  沈昭宁淡漠地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这些摆件、小家具大多数是她的嫁妆。
  其中三样比较廉价,但尚算实用,不是她的嫁妆。
  拿她的东西赏给她,也只有他干得出来这种戳心又可笑的事。
  “若你还需要什么,大可跟我说,我尽力给你张罗。”
  陆正涵看见她的小脸平静得出奇,心里有点忐忑,“或者跟徐管家说也是一样的。”
  难道这些东西她都不喜欢吗?
  他知道她长在皇家锦绣堆里,自幼见惯了稀世珍宝和不凡仙品。
  但这些已经是陆府比较上得台面的物件了。
  “身外之物罢了,我不缺什么。”
  沈昭宁声音细软,却有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宛如冰刃刮面而过,又冷又疼的感觉让人不好受。
  陆正涵极力克制着躁怒的情绪,“这只锦盒里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他把锦盒放在桌上,殷勤地打开,好似为她奉上了世上最珍稀、最金贵的宝物。
  好似笃定她一会喜欢,会欣喜地感激他。
  紫苏惊喜得眼睛一亮,“金镶玉十二钗!”
  这套钗是大夫人最喜欢的饰物,也是太后娘娘特意赐给大夫人添妆的。
  沈昭宁看着这套熟悉的金镶玉十二钗,心里涌起惊涛般的酸烫。
  出嫁前夕,皇祖母吩咐掌事姑姑来传话:
  宠辱不惊,云卷云舒。
  当时,她并不能理解皇祖母的深意。
  如今,她想哭却哭不出来了。
  皇祖母这是怜爱地叮嘱她,世间万事莫要强求,活得洒脱自在便好。
  经历了千疮百孔、千锤百炼的五年,她已然醒悟了。
  原来,皇祖母早在五年前就预料到她将会遭遇到什么。
  陆正涵看见她的瞳眸闪着盈盈的泪光,知道送对了。
  “我无意中看到这套钗,便给你送来。你看看有没有损坏,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知道薇儿珍藏这套钗已有三年,平时舍不得戴,只在重要的宴饮或是节日才会戴上。
  当年,薇儿说沈昭宁把这套钗送给她,如今物归原主,沈昭宁应该会开心。
  沈昭宁没注意到他走了,颤着手拿起一支钗,泪珠潸潸滑落。
  紫苏检查了一遍,好在保养得宜,没有损坏。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